海风轻轻吹来,摇晃着山坡上的野草。阳光温柔地照着大地,草丛间虫儿的私语和远处海浪的声音让大地更显静谧。
艺华在山坡上采草药。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棉质白连衣裙,深黑的头发随意地扎起。
一只白色小蝶飞来,淘气地绕着艺华的肩膀转了一圈。艺华抬起胳膊,手跟着小白蝶转圈,宽大的白色衣袖展开,艺华好像也化身蝴蝶一样,跳起了舞。
又飞来几只蝴蝶,艺华干脆放下手里采药的篮子仰头欣赏。短短时间蝴蝶越来越多,最初温柔的美景变成宏美壮观的自然奇观。
艺华站在蝶群中间,恍如幻世降临的仙子。
随着更多的蝴蝶一瞬间从海平面方向飞来,上坡上密集涌动着惊人数量的白蝶让艺华悚然。
是什么力量让这些隐藏在世界各种微小的角落的生灵如此大规模地在光天化日下出动……艺华开始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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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照结束,崔中士笑着告诉了大家一条好消息:“军部为了表示对海星医疗队的感谢,特意派直升机将大家运送到机场,只需要半个小时,不用坐5个小时的大巴了。”
“哇呜!”医疗组组员发出了欢呼声,既能坐酷酷的军用直升机,又可以不受乌鲁克破旧的大巴的颠簸,大家都相当兴奋。
“因为乘坐人数有限,所以分两批运送大家到机场——”崔中士话音未落,医疗组组员已经跳跃着选择自己的队伍——宋医生和河子爱护士分别成了两个代表,猜拳决定谁先乘飞机抵达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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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护士和宋医生的PK,基本上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河护士总是输给小学生宋医生。
站在宋医生队的姜暮烟已经坐上了军用运输直升机,透过舷窗,乌鲁克的美景尽展眼前。
相比高度发展的首尔,落后地区乌鲁克大部分都是自然原始的状态,浓密的树林遮盖了起伏不平的山地,绿得让人心醉。偶尔在丛林间显露出点点山水,和原始质朴的房屋设施,让人更加留恋。这样的美景,恍惚间让人忘却这是一个贫穷的战乱国家。
“哇,真是太美丽了。”宋医生和大家都发出感叹。
“是的,”崔中士少有的微笑着说,“中队长经常说,看见这样美丽的景色,就更加下定决心好好保卫这个国家。”
很像善良的柳时镇大尉的风格,暮烟看着窗外,运输机正巧飞越沉船湾的上方,老船依然依偎在悬崖围绕的港湾里,碧蓝的海水轻轻地涌到沙滩,泛起泡沫,在默默的退下。这美丽的图景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野里,就好像她和时镇的关系,在慢慢拉长之后,若有若无地消失着,只给她留下一片忧伤。
一只黑色的鸟飞过,暮烟眨了眨眼,紧接着一群黑色的鸟出现在舷窗两侧。飞行员和崔中士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这不是一般数量的鸟才会遇见飞机也不避让。果然,舷窗两侧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了。
“这是……”虽然在空中,大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凑到舷窗附近张望,而眼前的一切太让人震惊——
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大地在剧烈的颤抖。刚才像敷了绒绿毯子一样的地面,瞬间被撕开,列出一道道沟堑,露出深褐色的泥土。这些深沟好像长着大嘴的怪兽,瞬间吞噬了山路房屋,还有那些简陋的路桥。
大家看着山间栈桥生生从中间断落,木条掉落在深渊中,意识到不好——是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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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命令,上头命令将你们送上飞机,而且现在不走,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能走的时候赶紧走吧!”崔中士一脸无奈的对着表情倔强的暮烟。
“这个时候最需要医生,我们怎么走。更何况医疗组的其他人也联系不上,送我们回去。”暮烟坚持,身后人流不断地跑向民航客机。
“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知道吗?”崔中士墨迹了太久,快要失去耐心了。
“现在刚知道,不过这个话题,我们回去的飞机上再继续聊吧。”暮烟跺了一下高跟凉鞋,向运输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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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子爱!河子爱!”宋医生一进医疗中心就发疯地在被地震震得乱七八糟的急救室寻找河护士。
“哎呦,在这里呢。”河护士忙碌的身影出现,宋医生才松了口气。
“你们怎么回来了!”本来打算第二批出发的组员看到先遣队回来,惊讶地说道。
“机场毁坏的严重?”一起照顾伤员的尹中尉问。
“机场还好,但是联系不上你们大家,不能先走。”暮烟平静的回答。
“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回不去了呢!”留下来的崔护士破涕为笑。
“伤亡情况怎么样?”暮烟问道。
“没有大碍,伤员都及时转移了。”尹中尉回答。
“兹……”对讲机响了一下,“这里是发电站……”无线电信号断断续续,不过总好过电信信号,“电站毁坏严重,已经全部塌了!”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身为医生,身为军人,他们马上知道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倒塌的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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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的天飘起点点秋雨,时镇出去打算消磨下夜晚的时间,濛濛的雨夜,格外的会让人想念姜暮烟这个名字。
路面湿滑,时镇在红灯前提前减速,缓缓的停下。路面上倒影着霓虹的光线,他顺着光线看去,占满了栋大厦外表的LED广告屏上,正播放着最新新闻。
乌鲁克。
熟悉的字眼,时镇条件反射地认真看去。
乌鲁克发生六点七级地震,震源位于乌鲁克首都两百公里外的莫乌鲁地区。
姜暮烟!
柳时镇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如烟如雨的名字,其他都是一片空白。他的脸变得紧张而冷峻。
姜暮烟还在乌鲁克,等他完全反应上来时,马上拨通了部队专线:“通讯值班室吗?大尉柳时镇,请马上接通最了解乌鲁克地震情况的人——不要挂断,我等着。”说完马上掉转车头,全速开往部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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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方军队的医疗车载着医疗组和抢救设备急停在发电站旁的空地上,紧随其后的是拉着补给和药品的军用卡车。还没等车完全停下医疗组组员就打开车门,跳了下来。李至勋和郑医生已经和战士们一起卸载卡车上的救命药品。
暮烟一队人放眼望去,之前让人赞叹的巨塔已经拦腰折断,倒在了地面。发电站主体工事已经全部坍塌,地震的巨大力量扭断了粗壮的钢筋,混凝土大石块散乱地砸在地上,预埋的电线此时像折断手臂露出的筋肉,摇摇欲坠地连着残垣瓦砾。
烟土和灰尘还在不断地腾起到空中。余震和砖瓦自身的失衡让巨石和沙粒掉落,发出让人绝望的响声。
个别地方已经燃起,地震破坏之后的危险,正潜伏在这巨大建筑的各个地方。
曾经让人向往的为为乌鲁克重建助力的发电站,突然成为这场天灾的场所,而灾难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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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除了暮烟参加过非洲志愿者活动外,绝大多数队员都是第一次来到第三世界国家,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灾难。
但是他们是医生,在他们心里萌发这个志愿时,他们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普通人不会面对的死亡和灾难。
每个人快速有序的取完医疗急救包,站在暮烟身前。
“简单说一下,大家知道医疗救助颜色识别分类吧?”作为组长,她抽出一条彩带,展示给大家,这个是灾难时展开医疗救助的第一步,但是大多数医疗组组员都没有经历过。
“红色是危重病人,黄色是重症,绿色是轻伤,黑色是死亡或是已经无法救治的病人。”以施伟德为偶像的李致勋解释。
“没错,大家第一步要做腕带标识,按照先救人,先重后轻,先急后缓的顺序救治。”姜暮烟指示。
“吗啡和杜冷丁的使用还需要报批吗?”郑医生问。
“没时间一一确认,大家按照自己的判断使用,尽量减轻伤亡。现在大家各就各位吧。”随着暮烟的指令,大家快速进入现场。
暮烟也已经挽起头发,做好了准备。无奈今天为了漂亮的回国,特意穿了短裙和高跟鞋,于是她在进入现场之前,脱下了高跟鞋,将鞋跟用力砸向一根钢架。
每一次敲打都那么用力,从这一刻开始,暮烟不再是电视上的姜暮烟,不再是坐在走廊里哭泣的姜暮烟,不再是叫嚣着辞职开业的姜暮烟,她是一个不带旁骛的医生,姜暮烟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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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星医院已经炸开了锅,今天是医疗组的回国日期,却发生了地震。电话通讯一切都联系不上远在乌鲁克的伙伴。
“怎么办……”张溪恩医生挺着大肚子,哭了出来。
“什么叫联系不上?!”理事长的声音盖过了张医生的哭声,他气急败坏的走过等待消息的人群,“我不管,我现在要你们保证让我们的医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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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军方,医院三方会谈待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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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时镇和徐大荣已经非常适应运输机里的黑暗。
“假期退掉了?”徐大荣问。
“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不过——还是不要太佩服我哦。”时镇的玩笑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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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开始救援有些混乱,到现在已经基本紧紧有条,姜暮烟的安全帽上已经落满了灰,连电站的标志都看不见了。她漂亮的脸和衬衫上沾满了灰土和血迹,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最惨的是她的腿,露在短裙外的皮肤被救援现场的各种尖刺物品划伤无数,被敲断跟的凉鞋也十分不合脚,所以脚上起了好几个水泡,有的已经开始破了,流出血水。
“这个病人意识不明,心跳和脉搏正常。”一名战士架着一个外籍工人冲到暮烟面前。
暮烟帮助将工人放在安全的地方,检查了一下:“应该是受惊和体力不支,没有大碍。”战士点了下头,匆匆离去,继续救援。
暮烟用牙咬开针帽,将肾上腺素注射进工人体内。一小会儿后,工人醒来,暮烟再次确认后,微笑着对他说:“你很好,没有事,在这里休息下。”虽然语言不通,可是工人读懂了她温柔坚定的眼神。
姜暮烟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打算去救下一位受难者。然而这位外籍工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姜暮烟有些紧张:“怎么了?哪里感觉痛吗?”
外籍工人黝黑的皮肤上,一双闪亮的大眼睛盯着她,又默默地低下头。这位外籍工人解开了鞋带,把鞋子脱下,轻轻地、整齐地放在站在满地镜子碎片的姜暮烟面前。
这一刻,姜暮烟动容。
她默默地将磨满血泡的脚放进破旧宽大的鞋子里。虽这并不是一双合脚的鞋子,但是在现在,它比任何鞋子都要舒适、合脚。
她和外籍工人默默对视。
这是一个陌生人给予的温暖,这也是一个受灾者倾其所有给予的生命的贡献。
她接受了这馈赠,她也接受了这份无言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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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允许我从事医疗事业,我庄严宣誓:把我的工作生涯奉献给人类。我会超越人种、宗教、国籍、社会地位,只对患者尽我的义务。即使受到威胁,也绝对不利用我的知识去做违背人道的事。以上宣誓,是我以人格担保,是自主而郑重的。
——姜暮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