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郑国光果真没有去上学,而是跟苏子乐一起收拾屋子。
在苏子乐的计划中,整个院子只有东头一间正房会保留下来用于自住,其它的都会进行改建,所以,这次要搬动的东西很多。
苏子乐事先整理了一遍,准备搜寻一下是否有什么值钱的物品,可惜,苏家祖祖辈辈都是平民,除了这座院子,还真没给苏子乐留下什么好物件,家具没有红木的,电器都是过时的,衣物也是落伍的杂牌,有些还是穿了又穿、打了补丁的。
苏子乐挑选了一些有纪念意义的物品,比如说家人的相册、父亲的笔记、祖父的烟杆等等,小心地找地方收好。其它的物件,就需要找人处理掉了。所幸,马路对面就是个大工地,有许多收废品的人在这里依附为生。苏子乐出门一趟,就联系了好几家,定了个日子让他们自己上门来挑选。
都说“破家值万贯”,苏子乐没想到,一屋子的老旧物件,居然也零零散散卖了七八百元。还有人瞧上了西厢房里面摆着的一堆木料,想要统统买走,被苏子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些木料是苏爸爸这些年一点点攒起来,准备给苏子乐结婚时候打家具用的,就像当初苏爷爷给儿子攒木料一样。
苏子乐当然不会用它来打婚房的家具,倒是准备将它们制成统一样式的桌椅板凳和柜台,用来招待客人,摆放烟酒餐具,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就这样零零碎碎地收拾了几天,技术员老魏的设计图终于送过来了。虽然这工程不大,但老魏做得很认真,不仅设计图画得规规整整,还出了几张手绘的效果图。
苏子乐拿着设计图,结合造价单,放在一起琢磨了半天,价格没什么虚的,比较实在,但总价还是超过了苏子乐的预期。主要问题出在卫生间,老魏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用上了进口的洁具,这和国产杂牌一比,价格相差的可不止一倍。
苏子乐毫不犹豫地提笔将这个删了,老魏还想争取一下,“乐子,这卫生间的事情可不能马虎,进口的虽然贵一点,但质量好,用个十年八年没啥问题;国产的虽然便宜,但最多用个两三年,你的麻烦就来了。”
“魏叔,您说的都对,但是……”苏子乐点头表示同意,却伸手向周围划拉了一下,笑眯眯地反问,“您看,咱们这块还能撑得了两年吗?”
老魏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
苏子乐笑着表示歉意,道,“魏叔,这事情是我不对,我也是刚刚打听出来,最多两三年,我们这一块全都要拆!”
老魏立刻表示赞同,“如果是这样,那就不能用好材料,现在的拆迁公司烂的很,有的说成没的,好的给你说成坏的,真是一群黑心的王八蛋。”
郑跃进在一旁摸着下巴,突然插口道,“那要是这样的话,有些材料也可以改一改,只要能用上两三年就行。”
他转头跟苏子乐确认,“乐子,你这消息确定吗?要是错了,到时候你可是自找麻烦!”
“放心吧,郑叔,这消息不确定,我也不会跟你们说了。”苏子乐的脸上满是郑重,心里却在暗想,消息肯定是假的,事情却是真真的。要不是因为这次拆迁,我也不会拿起刀子杀人,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辈子混在黑道里不能回头,最后背井离乡逃亡南美。
有了苏子乐的保证,郑跃进当即招呼了老魏和老李,三个人就在苏子乐家里商量着修改造价单,大家都是熟手,很快就将造价单给改好,递给了苏子乐。
苏子乐接过来,先看了一眼总造价,发现价格已经大幅度降低,已经比自己的预算少了很多。他取过原来的造价单,两份对照着仔细看了一遍,郑跃进在旁边解释道,“乐子,原来考虑到质量年限的要长一点,比如说下水管这些,我们选的牌子就比较过硬。现在你既然说只保证两三年,那我们就选了一些便宜货,总之你放心,三年之内,这些材料肯定不会出问题。”
苏子乐微微颔首,心里感慨道,这个国家真是个神奇的国度,没有最便宜,只有更便宜。要是自己这个饭店只打算开一年的话,估计郑跃进他们还能找到更便宜的材料,当然,质量也更差。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如今的物价之低廉,跟进入新世纪之后的物价暴涨,真是没办法相比。
确认了新的造价单,苏子乐当即进屋取钱,这是原本就说好的预付款。可是郑跃进他们却没接,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在老魏和老李的示意下,郑跃进有点难堪地和苏子乐问道,“乐子,我听光子说,你这店不是很赶日子?”
看见对方这样子,苏子乐有点纳闷,他在心里猜测着他们的意图,脸上却不露声色,“是的,郑叔,怎么啦?您是不是工期上有什么困难吗?”
郑跃进点点头,红着脸说道,“乐子,我们几个商量过,如果你这边不着急的话,这次的活能不能让我们做的时间长点,我们保证六一之前一定能完成。”
苏子乐心里算了一下,现在是四月初,工程做到五月底,那就是差不多两个月的工期,难怪他们觉得不好意思,在黄宣市农村,建个两层楼的私房,不考虑装修的话,也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工期。现在自己不过是在原来基础上改建,从工程量来说,他们的工期确实是长了一点。
见苏子乐没作声,郑跃进又硬着头皮补充道,“乐子,叔也实话实说,主要是想省两个人工钱,你这边要是为难的话……”
苏子乐明白了,眼前这三人是想着将有些工作都包下来自己干,这样省下的工钱就成了自己的利润。想清楚了这个,他赶紧打断郑跃进的话,“郑叔,您说到哪里去了,有啥为难不为难的,我本来就想的是在七一之前正式开业,之前也会提前十天半个月的,进行一下试营业。您这边只要保证六一之前能做好,那就行!”
郑跃进松了一口气,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一旁的老李活跃起来,先谢过苏子乐,又和郑跃进打趣,道,“我就说乐子好说话,能体谅咱们,你还不信,现在我说着了吧?”
郑跃进呸了他一口,“你就会马后炮,算逑,不跟你说了。老魏、老李,乐子给咱们面子,那是人情,咱们这次的活可得做得体面。”
老魏和老李纷纷附和,“那是,那是,这还用你说。”
苏子乐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四十多岁的成年人在斗嘴,自己并不涉足其中。他已经看出来了,三个人当中,郑跃进最实在,老魏的技术最精也最较真,而这个老李就有点儿滑头,想法太多。而在苏子乐的经历当中,他内心有个观点,想法多的人,小九九就多,遇上糊涂人还好,遇上明白人做老板,最先倒霉的就是老李这样的。
修房的事情一切都谈妥之后,苏子乐的小饭店终于开始动工改建。不过,让苏子乐有些郁闷的是,建设的事情还没影儿,破坏已经抢先一步,郑跃进他们三个,人手一个大锤,哐啷哐啷的,到处敲墙破洞。
等到该敲的敲完,该破的破开,这才有建材进场。首先进来的,自然是黄沙、水泥等笨重材料,是郑跃进他们自己踩着三轮车运过来的。到这个时候,苏子乐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把工期拖得这么长,因为光是他们三个人的组合,就几乎把所有的建筑工种都包了,木匠漆匠泥瓦匠,电工焊工水管工,还有运输司机搬运工,老魏还兼任了工地现场的技术员。总之,但凡他们自己能做的,就绝不会分给他人。
苏子乐知道,他们这是穷怕了。从去年开始,黄宣市大批国营工厂开始停工停产,许多工人断了收入来源,这其中有很多人就像郑跃进一样,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的生活压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让他们有一种朝不保夕的不安全感。因此,只要有一点赚钱的机会,他们都牢牢地抓住,生怕错过了。
苏子乐也不干涉,说好的协议就是由郑跃进他们包工包料,只要他们能按期完工,怎么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苏子乐管不了,也没时间管,他自己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头一件,就是盯着星港公司。这家公司现在俨然成了黄宣市的明星企业,报纸有名、电视露脸、电台发声,加入公司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但苏子乐知道这一切都是表象,星港公司的负责人很快就会卷款而逃,具体时间他不知道,但是,苏子乐记得市一中的那个老师是在新一年的元旦之前跳楼的,那么,星港公司的垮台肯定在那之前。苏子乐突然想起央视体育节目主持人在解说国足比赛时常说的一句话,“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而星港公司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除了关注星港公司之外,苏子乐还在筹备烧烤的事情。这件事情很重要,某种意义上,这件事情对苏子乐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开个小饭店,也超过了从星港公司口袋里面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