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雀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一场漫无边际的飘荡,没有开始,似乎也没有尽头。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飘荡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这条路荒凉败落,很少有喧嚣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同行的人,四周是寂静的,寂静的让人发慌,慌得只让人逃离。
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很早的时候,他确实尝试过逃离,但都失败了,并且受到了严酷的惩罚。
他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甚至没有十岁以前的记忆。他连自己今年究竟是不是二十四岁也不确定,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失去的是不是只是十年的记忆。安全部的医生说他是全盘性失忆,是创伤后的一种剧烈的应激反应。他们跟他说,他是因为受到了很严重的刺激才会失忆的,问他能不能想起来当时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
他对自己的童年毫无印象,自打有记忆以来,他就被那个男人收养了。那个男人叫做宋连城,这是很后来他才知道的。但安全部的其他人以及那个男人的对手们更喜欢叫他鬼面阎罗,这些人在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都会透露出恐惧和忌惮,仿佛这个名字是某种禁忌。
宋连城是他的养父,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宋青雀。其实这名字也不是宋连城起的,而是分部长王如龙起的。那个男人不关心这些小事。宋连城似乎只把他当做一件杀戮机器。
他那个时候刚刚醒来,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父母,也忘记了自己的过往,甚至丢失了认知的能力——他没有失去语言能力,能叫上很多东西的名字,但却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含义,词汇就仅仅是空洞洞的词汇。
那个时候的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怒哀乐,脑袋里白茫茫的,就好像一张白纸,一切都要重新来过。他很早之前的时候曾经想过,如果自己醒来之后的第一眼看到不是宋连城,如果——收养自己的不是宋连城,自己的生活会不会有很大的不同。但后来就没再想过了,因为那没意义,他的生命就只能这样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日落之后的冥暗黄昏。那昏黄老旧的灯光,陈旧而寒碜的家具,破败的山间小屋,剥落的墙皮,漏风的四壁,阴惨惨的山风。这是他睁开眼第一眼所看到的景象。然后,那个男人走了过来。他已经忘了那一天那个男人穿了什么,只记得一张布满刀疤的狰狞可怖的脸和一双阴狠的仿佛要噬人的眼睛。
他那个时候虽然记忆全无,什么都不懂,但生物的本能却让他本能的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好惹,所以下意识的往后退。但紧接着,男人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他很快就感到难以呼吸,在挣扎中他看到身前的影子抬起了另一只手,影子的手臂渐渐变化,很快变成一把利剑。
身前的影子渐渐的将剑移向他的胸口。他那时虽然没有常识,那影子所化的剑也没有金属的慑人锋芒,但还是本能的感到了威胁,于是挣扎的更剧烈了。但那个男人却完全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影子所化的利剑慢慢的刺入他的胸口。
先是衣服,接着是皮肤,然后是肌肉,黑色的剑毫无停滞的一点一点的刺入了他的胸口。接着是一阵令人疯狂的疼痛,疼得他疯狂的乱蹬,那是他对疼痛最初的记忆,但却深刻的让他一辈子难忘。
剧痛加上窒息,很快就让他的意识渐渐陷入了模糊,恍惚中他听到那个男人发出了九幽之下的厉鬼一样的声音。
“你记住,现在在你胸口传来的感觉叫做痛。而你胸口跳动的东西叫做心脏,现在,这把剑离你的心脏只有一寸,再往里一寸,你就死了。甚至不用剑再往里一寸,只要我的影子不松手,再过几分钟后,你同样会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这个世上发生的一切就跟你再也无关了。”
“看来你明白我说的死是什么了,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难受,像是坠入了冰窖里?浑身发寒?记住这……感觉……这叫……惧……如……不想死……恐惧……就……拼命……活……”
男人的声音阴森极了,像十八层地狱下魔鬼的嘶喃。到最后他越发呼吸困难,渐渐的已经听不清这个可怕的男人在说什么了。
这就是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天,在这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什么是痛,什么是恐惧,什么又是死亡。
他那时候并不理解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在他醒来后的第一天就这样对他,后来才明白男人的用意——他要先让他知道什么是恐惧,然后才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以恐惧压榨他的每一分潜力。
于是噩梦般的生活开始了。在他醒来后的第二天,那个男人就把他丢到了一匹饿狼面前。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恐惧,也知道了什么是死亡。所以他害怕极了,拼命的逃跑,拼命的哭喊,企图得到帮助,然而那个男人只是冷冷的看着,告诉他要攻击。
最后,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他的求生本能让他发动了异能,杀死了饿狼。可虽然成功杀死了饿狼,他也被咬成了重伤。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然后在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的时候,就被那个男人拽下了床,扔到了又一个对手面前——这一次是一头老虎。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不断的战斗、受伤、养伤和再战斗,而对手也从饿狼、猛虎、熊罴渐渐的变成了厉鬼、猫妖、狐仙、蛇精等各种山精海怪。再然后,男人带他加入了国家超能力安全部。他的对手就变成了其他的超能力者。
十年下来,他受过无数次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他也不是没尝试过逃跑和反抗,很小的时候,他曾尝试过逃跑,其中有一次甚至成功了,可惜的是一个星期后他就被抓了回去。后果就是一场致命的惩罚,他那时候差点就死了。
那个男人对他实在没有什么温情。话很少,也很少有表情,用的最多的表情就是冷笑。对他动辄打骂,尝试逃跑会被打,顶嘴会被打,做错事会被打,违背他的教导会被打,打起他来根本不留情,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样器具。
他那时候绝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