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伊泽瑞尔。四个月前我从h市远赴千里孤身来到帝都,刚下火车时拖着一只大衣箱,四顾茫然。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在一间小屋里宅了三个多月,很难说这个地方给我留下了多好的印象。刚来帝都我就栽了俩个大跟头:一次是在理发店,另一次在房产中介。我必须声明,这里有些土著对待外乡人心狠手辣,尤其在从你口袋里抢钱的时候。我发誓他们眼睛都不会眨。
我住在广安路兰登公寓8804号一间小小的隔断房里,在寸土寸金的帝都,找一间房租便宜的房子可不容易,代价就是这个房子里挤进了七户人家,而且我的房间还抵着厕所。楼下就是该死的瑞氏产权中心,里面悠哉悠哉坐着那只该死的光头瑞兹。一个月前他连哄带骗从我牙缝里敲诈了半个月的房屋滞纳金,现在我又开始为准备他下个季度的租金而焦头烂额。每天下楼时都要看见他笑得跟菊花一样的脸庞听到他说一句半中不洋的Goodmorning。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像盯着一堆移动的现金,想想都很Fuck。
我在这间狭窄的小屋中宅了三个多月,然后我老妈波比给我打电话,警告说再不出去谋生就叫我滚回家。因为刚刚被瑞兹狠敲了一笔,我翻着干瘪的钱包意识到自己着实陷入了特么生存的巨大窘境,必须尽快落实一份工作。毕竟在帝都求生不易,这一点老妈说的对:想来不解决收入的问题,手里再怎么攥,心里再怎么算也是余不下钱的。有时候我躺在那张破床上想,哪怕找份刷马桶的工作也是好的,不然我爸杰斯和我妈波比都得拿锤子来敲我。他们很乐意这么干,而且都有一只大锤子。据他们说敲我最有手感。
想来刚到帝都时我的生活还算惬意,甚至有心在广安路旁的志愿献血点献了一次血,给我验血的医生是慎,他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我到最后也没能看见他的大脸。实习护士阿卡丽给我抽血。他们把我放在一个堆满了小面包的桌子旁,不停给我端来甜水,告诉我敞开肚皮尽量吃。我手心里攥着一只小皮球,全程漫不经心地捏紧又放开,然后我的血就哗啦啦地泵出去,这让我我一度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只人形轧井机。我离开时他们给了我一张献血证和一盒纪念品,回去打开一看,是三条印着logo的毛巾。
我希望这次献血能给我在帝都的求职带来一些好运气,但事与愿违。那天我恍恍惚惚到德莱厄斯大道参加面试,面试官和我聊了几句,客客气气地请我滚出了房间。我隐约还记得面试官的最后一个问题。他问我:你有什么业余爱好或特长?
“呃……LOL?”
那不是我最期待的一份工作,不过更期待的那些也都砸完了。那场失败的面试给了我相当重大的打击。我在住的地方萎靡了很久,每天把玩着手套上的宝石,那是老朋友塔里克送的东西。
之后又过去俩个星期,在老妈喋喋不休的警告下我决定降低一些要求,否则我绝对会呆不下去的。我打算就近找一份工作,不得不说,等米下锅的日子很不好受。七月初的某天我在58同城上搜到俩家雇主,其中一家连网站都搜不到,是很明显的野店公司,胜在离家很近,只一站公交,坐落在西三环旁的一所公寓里;另外一家则是规模很大的家具城,但相当远,在帝都西南的大红门。俩家都招文员。要说起先我对大红门那家兴趣更浓厚些,毕竟我父亲杰斯就是做家装的,而且那里更有可能开出不菲的薪水。我给俩家公司的HR发了面试请求,都收到回应,于是打算先到大红门看看。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大概没有哪个HR有心这个时候面试,我所以跑过去更多是为踩个点。可是当我坐地铁到七里庄准备换乘时,另一家公司的HR给我发微信消息。我翻开手机,对方的头像是一只面容很冷酷的卡通章鱼。
呵呵,小伙子给我们投简历的么?
是啊,看你们58上招行政文员。
学历?
籍贯皖,现居帝都六里桥,一本院校毕业,一年外贸从业经验,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肤白貌美沉鱼落雁……对不起串词了。
呵呵。你来面试一下吧。
我望着西斜的落日,估计着对方下班的时间。我得把他们的意思都弄清楚。有些HR缺乏时间概念,如果我一脚踏过去迟到了,最后可是我自己的责任。他们会怪我不提前安排好。
我在七里庄,赶到要半个小时,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
对方顿了顿:你不是住六里桥么?你在七里庄干啥?
不愧是做HR的,瞧瞧人家这记忆力!
我不能说我想去另一家公司踩点你们这家备胎死一边去,所以只好说来这边Shopping。对方告诉我关系不大,只要我六点钟之前到就可以,因为他们六点准时下班。
六点准时下班……我承认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诱惑了我。
于是半小时后我来到了卡萨丁版权服务中心,这是家典型的复式居民楼改建的办公房,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这里的员工都是廉价劳动力。行政办公室在二楼,版权业务部在里面,你进门看不到。你只要把门往里面推开,面前就是楼梯了。
与我对话过的俄洛伊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脸审视地上下打量着我。墙角里不时凸起透明的触手,整座办公室显得阴森又肃穆。我坐在转椅上玩手套上的宝石,下意识地抖着腿。我那天胡子没刮,穿着皱巴巴的衬衫,一脸菜色。因为跑了很远路,鞋带有些松散。从她痛苦的表情中我意识到她还嗅到了我浓郁的脚臭味。
“我们的工作要一天到晚坐在电脑前面,坐得住么?瞧你抖得那样。”她嫌弃地捂着鼻子。
我说请务必透过我浮夸的外表看透我沉稳的内心。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把腿收下去,把宝石嵌回手套里。俄洛伊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问我学历和之前的工作经历,还有在帝都这段时间的生活。她说话的时候一些巨大的触手在我脚下游弋。在我一一作答后,她尽量向我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似乎比较满意。
“唔,这么说你一个人在这一块熬了三个来月——不容易,不容易,至少肯吃苦。广安门那片的廉租房我知道,那地方……”
我说得是得是,您是过来人,啥都清楚。我们聊了三分钟,气氛很是融洽。看时间快到六点,俄洛伊最后跟我说:
小伙子,我是看你能吃苦才留下你的,你以后要为公司好好办事,要感念公司的恩德。还有前俩个月实习期,公司要培养你们,所以所有人工资统一都是1500的,这一点你知道吧?哎,知道就很好……
我盘算片刻。一天吃俩吨,1500的月薪刚刚能顶在帝都的饭钱。本来对这家公司我倒是不奢望太多,好在离家近。我签协议书时俄洛伊给下面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楼梯上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背着断剑的女汉子推门进来,拿走了我的身份证。协议书一式俩份,我翻看了一遍,脸当时就绿了:第二份协议上声明的实习工资是1800。
“这个……是给硕士的实习工资。”俄洛伊面不改色地抽走那张协议,很快给我换了一份。
女汉子又回来,把身份证拍给我,这是我才知道她叫瑞文。俄洛伊吩咐我明天早上跟瑞文学习,早点到公司打卡。
我收了协议书副本,告辞离去,在电梯口给老妈发了消息。老妈给我回了一系列感叹号:1500!!!但最后她说你高兴就好。
我在电梯里时俄洛伊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吩咐我回去取丢在她那里的身份证。我连滚带爬地回到办公室,俄洛伊正拿着身份证在楼梯口虎视眈眈地等我。她把身份证给我,吩咐我说:
“回去把胡子渣刮一下!邋里邋遢的。”
我在门口好奇地等了一刻钟,但一直没有见到俄洛伊和瑞文出来。
Fuck,他们根本不是六点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