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表忠心向来是上位者最热衷参与的政治活动之一,当年太祖皇帝第一次在太极宫接受众位臣工的拜见时,曾洋洋自得道:“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是啊在那战将如云、谋士如雨的战火纷飞岁月,又有谁有本事能统率这么一批骄兵悍将?又有谁能在群雄逐鹿中笑到最后?所谓奉承话多人不怪么!
哪知郭威说了一大通,却没有收到什么回应,他煞是疑惑的望向自己的恩师,“莫非夫子不信我?”说到这儿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郭威是打心眼里要将自己的这条命卖给‘老赵家’的,哪知人家似乎还在怀疑些什么?如果说刚才他的身体略微有些好转的话,那么现在他只感觉到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胸口,那滋味很是不好受!郭威不敢往下去想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揣摩什么了,“为什么自己感受到了一丝的不信任?难不成.......”
有时候来自身边人的伤害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
王府的夜晚向来是安静的,与其他皇亲勋贵醉生梦死的夜生活不同,自打夫子回帝都以后,八王爷府的人手就开始有点‘捉襟见肘’了,原因无他,对外宣称‘夫子常年在外、又加上年岁上涨,愈发喜静起来’,可是帝都向来是一个充满阴谋论的地方,有的人说了:“老王爷这是清理陈年旧疾喽!”还有的人说:“今后王府传出的消息万万信不得喽!”就这样两个人你不言他不语,仿佛各有各的心思。
夫子看其前后状若两人的姿态,自然是明白其中出了什么差池的。
夫子就是那样一本正经的坐着,他很是随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不知为何这个动作,他好像好久都没有去做了!郭威看向他时,终于恢复了以前的熟悉状态,“恩师,这才是那个我心中的你!”
夫子微微的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还需要你小子给我表忠心么?难不成我们离开郭家庄时,你说的那些话是放屁不成?你在家中向来是直言直语的,若是在这儿还戴着一副面具,那我是真的寒心了!上次我们的谈话你我是心知肚明的,有阿丽在场有些事是不便让一个女子去承担的,若真是到了那种程度,怕是咱们这个家真到了该散伙的时候了!”
郭威听着这些话,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只知道自己的处境有点艰难,却没有想到八王府这个庞然大物也会有随时崩塌的危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夫子特意的压低了声音,满是伤感的说道,“威儿啊自打我收你做关门弟子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的,我改变了你的命运你恨不恨我?如你所说不知哪一天也许睡梦中咱们就人头落地了!寻常富贵人家你这般大的孩子,哪一个不是遛鸟逗虫、哪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为我们老赵家牺牲的更多,若是稍有差错恩师自然护你一番周全,至于报仇的事就交给你去做了!我这也算是提前交代后事了,实不相瞒府内确实有鹰犬在盯梢,咱们这样彻夜相谈的机会不多了。若是以前咱们还有些胜算,但在今天稍不留神我们就会被扣上乱臣贼子的帽子,有时候不管真的假的,至少咱们是站不到道德制高点上了,所以你才到处得罪人,只是为了那可有可无的虚名!”
郭威轻轻的搓了搓自己的鼻子,一脸的苦笑,无可奈何的说道:“只要让他们记住咱们的一分好,纵然付出天大的代价我也是愿意的。就指望着那两位素未谋面的兄弟给我报仇了!”
‘他们’二人皆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天下黎民百姓,所谓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句太祖爷时常挂在嘴边的名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得民心者得天下那是亘古不变的。
夫子很是平静的说道,“我那两位孙儿也是丝毫不逊色于你的,只是为了最简单的活命,可惜被刻意的打磨成了大老粗,有时候我宁可希望他们战死沙场,也不愿意死在毫无意义的政治斗争中,大丈夫死就死的光明磊落,大丈夫死也死得死得其所,哪怕有一天我们真的被灭族了,至少我相信历史会证明我们的清白的。虽然会很难,虽然会来的很迟,至少我们也是作为反抗不公存在的,只是又有谁会在乎权力的争夺呢?很多人和事大都会败给成王败寇四个字!”
听到这儿,郭威脸色变了变,他用着罕见的语气对着恩师说道,“您说我们是对一群人讲良心,还是对另一群人用野心来衡量?很多事真的很难权衡么?夫子什么时候该用遮羞布,什么时候我们需要动用舆论过来美化自己,那都是要看我们的利益诉求的!我们为什么不把自己想的高尚些?您是在社会底层生存过的,据您所知谁当皇帝真的很重要么,哪怕我们同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渣滓们打的再是不可开交,人家的吃喝拉撒受影响么?他们会祈求老天爷风调雨顺一年五谷丰登,他们会祈求一家幸福安康,您说他们会祈求咱们与那位的争锋究竟谁棋高一着?别做梦了恩师,从头到尾我们明知处在圈套中,我却一直义无反顾的往前冲,最初我是一个清官的形象出现的,久而久之我就真的脸谱化了,很多事也就顺其自然起来!”
夫子一扫眼中的阴霾,露出了那精明的而目光,“我终究是老了,你一步又一步的误打正着,你小子从小就是个藏事的人,只是你与最亲的人向来是不屑于耍手段的,所以我一直不干预你要走的路,只是当个人野心与良心要冲突时,你要学会取舍,今天我就把话给你说明了,咱们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