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没有想到那宇文坚会如此耿直,上来就说他家不觊觎大统。他本以为此行两家会面会尴尬无比,哪知人家三言两语就点破了自己的心思。
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注定是不能用常理揣摩的。人心的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的透的。
此刻,郭威除了一个劲地卖乖,他想不到第二种表情。若自己喜形于色,只怕让人家感到不真诚,有利用之嫌;若自己冷漠应对,让人家感到冷脸贴热屁股,只怕有给脸不要脸的感觉。
“世叔啊,老一辈的恩怨总归会有烟消云散的那一天。临行之前,老王爷让我告诉你,你若不动便是最大的动了!”有了宇文坚的热情招待,郭威自然是在称谓上顺杆爬了,为了缓和尴尬气氛,他灵机一动,开始打起老王爷的旗号,随便胡诌了一番。
何为动?何为不动?其中妙处只有当事人才会明白。
宇文坚听后直点了点头,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老主子是什么人,除了打仗其它的凡事说话留一半,剩下的全靠听命者蒙。错了他不追究,对了大不了以后多派那些事给你做。
“既如此,我便不叨扰世叔了,实在这一路赶得太急,还望世叔给我找个安静之处,休养一番。”郭威知道二人想说的既然已经表达出来了,继续逗留便没什么意思,找了个借口想要脱身。
“好,来人啊,送郭贤侄去‘迎宾阁’好生招待不得有误!”宇文坚听后起了起身,欲要送他出去,郭威一个作揖拦了下来,接着便随那名仆役走了。
宇文坚目视郭威走远了,‘啪’地重新插上门栓,然后自顾自地将两把椅子摆放整齐。忽道了一句,“述儿,你怎么看这人?”原来这屋内还藏有第三人。
话毕,一个年轻公子从‘七彩玲珑’屏风后慢慢走出,只见他穿了一身淡青色长衫,头上发髻盘做居士模样,上面又插了一青玉簪,手中还拿有一鹅毛扇,看那模样倒是个睿智之人。细观其五官,浅细地眉毛,一双丹凤眼,微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副本该是女人相貌的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拼在一个男儿身上。一股英气扑面而来。
只听他开口说道,“‘安泰居’前我本安排一唤作赵统的死士借故袭杀他,奈何他来了江都以后眼里竟容得沙子了,处处忍让,叫我手下始终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看来这郭威是不打算在江都标榜自己了。可是咱们几个郡都给他搭好戏台了,为了迎接这个狗东西,就这几月间大运河上上下下几百万两银子没了收项。他的命有那么值钱么?祖父大人,刚才您就不该提醒他,只有他闹的越欢,咱们这些人才能吃肉越香啊!”那宇文述说话见只觉得一阵寒气。
看着急不可耐地嫡孙,宇文坚‘啪’地一下拍了拍桌子,“胡闹,谁让你动手的?你以为你有多高明?我看你小子是翅膀硬了,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你刚才怎么不说那老东西也出来与郭威见面了!有多少人费尽心思地在人家‘安泰居’里埋钉子,你以为那徐青不知道。徐老二虽很早地脱离了家族,但是难不保是那兄弟二人做戏。在帝都的徐家,早就分成了两派,年轻一代分别以徐怀远和徐不为马首是瞻,难道你看不出这是在押宝么?你以为郭威这么好杀,你以为他能当上羽林侍郎是徒有虚名,仅凭我刚才试他几下,我便敢断定,他的身手必在你之上。他一个出名地二愣子,刚才与我谈话时只会一个劲地傻笑,那是大智如愚啊!我的承诺确实是真的。争天下夺天下,光有民心是不够的,你得有一支虎狼之师啊,咱们久居江南在水乡待得惯了,早没了精气神,就凭这郡里的废物点心们,配作人家屠蛮军的对手么?说句难听的,就是当今天子那个军事蠢材手里的重骑兵横扫大半个江南该不是问题的。不要以为水网密布,人家拿你无可奈何,他是名正言顺地天下共主,他若狠下心来去一一讨伐,四处召集重步兵,多少人的荣华富贵烟消云散?最起码赵昊这个皇帝,抛却老主子之外,还是有所依仗的。”
宇文述被训的脸色通红,大气不敢出的在那站着,他心有不甘的问道,“祖父难不成咱们还要久居人臣之下?”
“唉”,对于家里的这些三代子孙,宇文坚最看好的就是眼前这位了,这嫡孙什么都好,就是做人做事偏要争个第一。“今日我实话于你说,当今天下谁在帝国境内闹得最欢腾,耍的威风最大,谁最有可能夺得天下。咱们家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地为好。”
自打出生以后,宇文述一直是活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的,祖父亲自教授他学业,直接奠定了他府内三代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他知道未来某一天整个江都郡都会匍匐在他脚下。后来年岁见长,了解天下局势后,他更想借助家族的力量去更上一层楼,毕竟一个土皇帝不如真皇帝来的痛快。为此,他不停地四处活动着。尤其此次郭威来江都最激动的莫过于他了。
可是当他正凌云壮志时,突然间他的祖父要告诉他,他要认命,这叫他如何忍受?他颤颤地问道,“祖父大人,咱就任由李如意来咱们这儿做跳板么?”
宇文述自是知道孙子的意思的,他捧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说道,“他一个所谓强龙如何压的过你这一地头蛇?陇西再是威风还有老王爷在那压着。他家来江都不过想快速压倒帝国。你要做的就是同他穿一条裤子,只要他不折腾咱们的底蕴,随他去。毕竟谁不想赵昊快点做丧家之犬?只是这个度很难把握啊!所以我才叫你大肆敛财,江都郡的百姓恨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好好珍惜最后的机会吧。我既然发出话去,就等于给咱家留了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