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袍少年目光冷冷,持刀而来,说道:“你作恶多端,今日断你一臂,也不冤枉!”
刘华斜眼向自己左臂看去,但见伤口平整如镜,罩了一层冰霜,竟无半点鲜血流出,嘿然道:“如此锐利刀锋,普天之下,唯有‘广寒刀’可配之,阁下竟是‘神眼狂刀’段一鸣!刘某栽的也是不冤。“
黑袍少年面露恭敬之色,向着远处一抱拳,淡淡道:”神眼狂刀乃是家师!在下蜀山派弟子云惊西。“
刘华苦笑道:”段一鸣竟将广寒刀传给了你!你若非凭借广寒刀之利,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云惊西沉吟片刻,点头道:”不错,但这苏州城中,已然布满了锦衣卫高手,你即便脱离我手,亦是出不了苏州!“
刘华醒悟道:”原来你是近年来,江湖上新冒出的少年锦衣卫云惊西!无怪乎有如此手腕,可查出诸多真相!”
云惊西一笑间不作他话,他若是微笑,便如皓月清风,风采高绝;若是拔刀,则如死神附体,面照寒冰,如此目光忽冷忽暖,自有一股魅力而在,他上前点了刘华穴道,回到茶摊,但见一地狼藉,酒馆掌柜伙计缩于屋中,哪还敢出来?茶摊之上唯有两处座椅完好无损,不消说,自然是那斗笠男子与那宽袍汉子所在了。
此时云惊西见那黄裙少女正坐在宽袍大汉对面,手持杯盏,笑道:”大哥哥,多谢你救命之恩,小妹我敬你一杯!“说罢仰首将酒一饮而尽,面色潮红,娇艳欲滴,更添几分可爱之气。
那宽袍大汉浓眉一轩,哈哈大笑道:”妹子你当真豪爽!你方才那掷茶碗的手法也是不赖!“说罢却不饮酒,只是将手中最后一块鸭腿肉塞到嘴里,大嚼特嚼。
黄裙少女皱眉道:”大哥哥,人家都敬你酒了,你怎生不喝呢?当真不懂礼貌!“
宽袍大汉星眸一闪,淡淡道:”妹子你有所不知,这世间的酒,分为三等,老子我喝腻了其中两等,最上等的,确又喝不到啊,是故嘴里没了滋味,喝与不喝,也无差别了。“说罢双眼之中,竟露出惆怅之色。
黄裙少女心中好奇,问道:”这酒分为哪三等啊?“
宽袍大汉洒然一笑,说道:”酒分三等,自己抢来的,下等;朋友请的,中等;知心把酒,上等。此处既无知己,也他奶奶的没有好友,你个小小丫头片子请的酒,怕也是没滋美味啊。“
少女也不生气,听后想了想,笑道:”这个好办,我便做你的好朋友,好知己,你这酒不就可以喝出滋味来了么?“
宽袍大汉听了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哈哈哈哈!“少女见他大笑,也学者着大汉的样子挺起胸脯,粗声而笑,当真是不伦不类,滑稽可爱。
二人这般笑着,云惊西已然走了过来,当下对着宽袍大汉抱拳行礼道:”在下蜀山弟子云惊西,前辈援手,深感大德!“
宽袍大汉正眼也不瞧他,说道:”你既是当朝锦衣卫,为何不以朝廷重臣自称,反而报出师门来历?”
云惊西笑道:“在下承蒙恩师厚爱,入朝为官,只为证奸除恶,为百姓做些实事,但师门之恩,重如泰山,在下虽然年少轻狂,亦不敢忘了师承。”
宽袍大汉上下打量他几眼,点头道:”好,你果真如传闻那般,乃当今少年人中的佼楚,当真是岁月如梭,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说罢他轻叹一口气,一改方才豪迈,左手轻拍桌沿,吟唱道:
昨夜良宵,尘梦好、天涯辗转。
虽叹华发已生,初情既取不还。
晚风残。
至车马将静,忪眼欲扶杯盏,三两人群,默然起行,一程消黯......
语调飘忽无常,抑扬顿挫,柔中带刚,黄裙少女听得入神,仿佛周身景物陡变,只身来到一处灯火辉煌的街头,阑珊之处,有人回首。不知为何,她心也随这词句上下起伏,愁意渐生,回味无穷,一会儿功夫,吟唱已歇,她这才惊醒,环顾四周,但见桌椅空空,哪还有大汉半个人影?
却听云惊西叹道:“师妹,不必找了,他已经走了。”
黄裙少女奇道:“师兄,这人好怪,你知道他是谁么?”
云惊西苦笑道:“你胆子不小,竟敢与他称兄道妹,你可是他方才用什么救了你一命么?”
黄裙少女一愣,她细想方才场景,但觉一道白光飞到自己身前,周围气流搅动,化作无形大力,至于那白光究竟为何物,她却不曾看见。
云惊西伸出食指往地上比划,黄裙少女沿着他手指处看去,只见狼藉地面之上,一根鸭腿腿骨连着些许肉丝,深深陷入青石地板之中,尚自冒着白烟。
黄裙少女惊道:“那白光,那白光难道是这根骨头?”
云惊西神色一正,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在你危及时刻口吐鸭骨,那鸭骨之上附有真元之力,飞到你身前时爆裂开来,替你当下了诸多暗器。”
黄裙少女皱眉道:”骗人,真元也可移出体外么?”
云惊西沉吟道:“人体内真气,自经脉中游走,受此禁锢,无法脱出体外,但真元不同,真元乃人体精、气、神之精华,受意念控制,若是运转神妙,则可附于外物之上,任凭主人驱使,这等神通,与我蜀山绝技‘御剑术’如出一辙,但厉害之处,犹有过之。”
黄裙少女不服道:“我蜀山御剑术天下无敌,怎会有更厉害的神通?”
云惊西摇头道:“师妹你不可不信,我方才施展‘神眼’绝技一照,刘华、徐石等人体内经脉走向、内息流动清晰可见,但窥视那宽袍大汉,却见其周身无任何真气流转,唯有小腹丹田之处,聚有一块寒玉般的真元,精纯如斯,若我没猜错,此乃‘酒神门’失传百年的绝学‘飞仙凝元功’,可将周身精气神聚于小腹‘气海’周围,一旦施展,有惊天动地、神鬼莫测之威。”
黄裙少女问道:“那究竟是如何惊天动地呢?”
云惊西道:“这些均是师父所讲,究竟如何了得,我却从未见过。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师父将广寒刀传授于我,他老人家对我说:‘惊西,你如今本领有成,放你下山历练,我也放心许多,但须知近年来妖物横出,祸乱频起,世上能人无数,你现今有神眼、狂刀两大绝技,又练天罡战气,江湖寻常高手,已然伤你不得,但若遇到蛇魔、酒神、妖王之流,一定要敬而远之,切记,切记!’那酒神的绝技,便是飞仙凝元功了。”
黄裙少女道:“那蛇魔乃是千人斩的恶魔,妖王乃妖界统领,能与他们齐名的,当真可说是惊天动地了。”说罢脑海中浮现起那剑眉星目的豪爽面容,问道:“这个酒神可有名字?”
云惊西道:“听师父说,现任酒神传人名为杨奕星,此人早已销声匿迹,如今在苏州出现,不知与那‘太上岛’的宝物是否有关?”
“杨奕星么?”少女心中默念,好奇难抑,不知何时方可再见到他。
云惊西道:“师妹,你先带刘华徐石二人往前衙门暂做扣留,随后飞鸽传书,给师父他老人家报个平安。我尚有要事,暂且留下,你我三日后无锡城相会。”黄裙女子点头应了,左手拎起刘华,右手拽起徐石,娇俏身形踏地而起,她身负三人重量,仍旧轻灵纵出,须臾消失在街道尽头。
她这一走,酒馆茶摊具都清冷,远处犹自传来市井人声,此时茶摊桌上,那苍袍男子手扶斗笠,默然起身,向着街边一条巷子走去。方行几步,却听云惊西道:“且慢!”
苍袍男子停住脚步,一条长街,只留二人,默然站立。
一阵风拂过,吹散了多少欢愁爱恨,生离死别?
人说江湖儿女无烦恼,今朝有酒今朝醉;却哪知,手中刀剑,便如一生荣辱,锵然出鞘,再难回头。
苍袍男子背对云惊西,默然不语,云惊西笑道:“这位兄弟,茶摊成了这般模样,总该交些银子,否则也是对不住这里的掌柜啊。”
苍袍男子斗笠微动,却听云惊西又道:”罢了,今日这茶在下全请了,方才与你开个玩笑,还望兄弟莫怪。”
苍袍男子侧头低声道:“多谢!”说罢举步前行,转入一个巷子中,身影终于消逝。
云惊西脸上笑容渐去,俊目之中闪过一道电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