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踩着软软的雪,来到男孩刚刚消失的丁字路口,小心翼翼的拐弯,生怕被男孩发现。她以为转弯后还会有一条长长的路要走,谁知,一个灰白色高墙建筑出现在眼前,蓝色的掉漆大门紧闭,在飘摇的雪花中,萧条又肃穆。
阿秋看了良久,总觉这建筑的门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直到看见一排被雪厚厚盖住的松树后面,一个长条白底的门匾孤单单的,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哦,是了,门匾挂的如此隐晦,遥远,若不是阿秋眼神好,初来乍到的人谁又知道这建筑,姓甚名谁,干什么用去?
隔着树影,隐隐约约的,阿秋看见牌匾上的几个字,十里安。
十里安精神治疗院。
蓦地,阿秋想起,司机师傅曾说,这里原本是名为十里的一个城郊村,后来建立一所精神病院,远近闻名,大人小孩都爱调侃,来往的人所幸改了口,只要笑着说,自己刚从精神病院放出来,大家都会了然,知道他来自十里安。
唉,阿秋轻叹一口气,走向前,轻推门,随即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下意识的阿秋缩回手,门缓缓的从里面打开。
她抬头,面前的人面容白皙,棱角分明,细碎的刘海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三分无奈,七分戒备。
“熙扬?!”她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孩,有些窘迫,低下头,细弱蚊声的说:“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熙扬看着她,轻叹一口气,放下戒备,“丑媳总要见公婆的?!”
“什么?”她抬头,些许诧异,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没什么?!”熙扬眉毛一皱,没好气的说:“跟踪水平真是烂到了家。”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阿秋跟在男孩身后,比之前还要诧异。
男孩板着脸,没有说话。在小区时,他就发现了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女孩,看她一本正经的跟踪模样,不忍拆穿,想着到时上了车,她自会知难而退,谁知,他远远低估了这个曾经连公交车都不会坐的丫头,竟然胆肥的敢一人坐出租车尾随,虽然A城治安不错,可是万一遇到坏叔叔怎么办?关心则乱,熙扬自是在公交车上,梗着脖子向后看,生怕那车追不上,又生怕那车追得上。
直到,到了这建筑外,他深知这里关着的病人,有多么的恐怖危险,终不能再假装冷漠置之不管,他犹记得,甄源第一次来这里时,眼睛里的惊恐。
想到这里,他转身稳稳拉着女孩的手。
“不要和他们说话,不要盯着他们看,知道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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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被雪覆盖白皑皑的一片,只在中间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估是刚打扫不久,小道上覆盖了一层毛茸茸的雪花,阿秋跟在男孩身后,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虽都是治疗病人让人康复的地带,这里却比平常的医院要冷清,简单的许多。
没有漂亮的花园,假山凉亭,只有几棵常青树顶着满身的雪屹立在大院的两边,常见的绿化矮树丛载在两旁,一角处几个破损的健身器材上白雪皑皑。
来到楼下,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楼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拿了家属牌,就出来。”熙扬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阿秋嘱咐,“有时候那些病人会冲出来,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嗯。”阿秋点点头,为了让熙扬放心,向后后退了三步,笑着说:“放心,有事我就先跑。”
“嗯。”熙扬点点头,转身进了大楼。
“大风车,呀咿呀呦转……”浑厚低沉的中年男音开心的唱着幼儿节目的主题曲。
说不出的喜感和怪异。
阿秋抬头,三楼正中间,一只拿着蓝色风车的手试图从布满防护栏的窗户中伸出来,一阵风吹过,蓝色风车转了起来,随即,传来那男子开心的笑声。
阿秋扬眉,也跟着笑,突然想起来一句话,每个不曾舞蹈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她想,每个能开怀大笑的瞬间,在这灰白的世界,又是多么值得珍藏。
“啊啊啊啊!”
蓦地,楼道处,传来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呐喊。
阿秋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啊,有人要谋害朕,众爱卿,众爱卿快来护驾”
”悟空,八戒,超人,你们在寡人遇难时,都去哪里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由远而近,隔着暗蓝色的玻璃门,隐隐约约的,阿秋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哀嚎的朝着门的方向跑来。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见那人在快要开门之际,被保安的电棍击中,那人瘦骨嶙峋,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瞪的极大,流着不安的泪,痛苦绝望的看着门外的她,缓缓倒下。
而后,他被捆着手脚,抬在了轮椅上,护士推着,消失在走廊。
阿秋只觉心里一紧,闷闷的,他的家人,可曾知道他想要逃离这里?
同行的一个医生,早就看见了门外的阿秋,在安顿好那企图越狱之人后,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他脸上有深深的黑眼圈,一双能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审视着阿秋,轻问:“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不是……我……”
“梁叔叔。”
干净清澈的男音,是熙扬。
“他是我小妹。”熙扬走到阿秋身边,看着梁医生,开口“我们来看妈妈。”
“哦?!”梁医生打量一眼两人,两眼一眯,笑着开口:“那去吧,哦对了,你妈妈最近情绪不稳……”
“嗯。”熙扬轻应,低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