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源刺啦着嗓音,对数学老师说,他尿急。
甄源当然不尿急,数学老师却摆摆手,让他早去早回。自从上一次两个少年成功“催产”一举成名后,老师们便心有灵犀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
而,这种得过且过,在高中的时候,叫做流放,是老师眼里那些差生想要追逐的自由,可是谁又想过那些自由究竟是不是被放逐的人真心想要的呢?
如果,当时那些老师多一些劝阻,多一些耐心,是不是叫青春的那一条路迷失的孩子就会走的容易些。
直到小考结束放学时,甄源和熙扬都没有回来。班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交了卷子大家都收拾收拾东西作鸟兽散。
李最把一个用过的习题册撕成碎屑,天女撒花的洋洋洒洒在教室各个角落,才大手一扬,潇洒离开。
今天是轮到阿秋值日的,每一次阿秋值日,李最都会天女散花,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那么多的废纸屑。其他值日的同学,看到教室是这样的惨状,便默契般背着书包溜之大吉了,毕竟高二了,在这里帮着一个没有前途的同学打扫卫生,倒不如早点回家做一些习题实在,这些纸屑让他们走的理直气壮。
等到人都走后,阿秋合了物理练习册,开始打扫卫生。好巧不巧的,当阿秋倒完最后一桶垃圾时,甄源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他嘴角揶揄着笑,装作惊讶的说:“啊,我刚来。你都打扫完了啊。”
这孩子一直在外面看着,就是不想进来,害怕一进来磨不开面子,帮着阿秋打扫卫生,他最讨厌打扫了。
“嗯,那个我们组的同学都扫完了刚回去,我垫后。”阿秋抿抿唇,说完低下了头。
她撒了谎。撒谎实在是太难受,太难受了,可是她不想让最亲近的人看轻自己。
“……”这下轮到甄源站在那里,他看着阿秋,忍了又忍,最后皱巴着脸说:“我都看见了。”
互相戳破谎言了吗?
尴尬了两分钟。
甄源清清嗓子,说“额,熙扬叫我们去练球。”
哦。
因为要举办篮球比赛,学校的篮球场都被占满了,甄源刺啦着嗓子,看着空闲的篮球场,脸不红心不跳的带着阿秋离开了学校。
一路上,甄源问阿秋,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阿秋想都没想,笑着说,不怕,大山人民不要我。
甄源狐疑,谁说的?
呵呵,秘密。
横跨了一个小区后,两个人。在一个旧旧的工厂前停下了脚步,工厂的大门紧闭,门前整齐的堆砌了切好的木柴。
甄源让阿秋在原地等待,自己慢慢的走到墙根角,朝那边看了一眼,而后朝着不远处的阿秋,夸张的做了一个吓人动作。
阿秋学着他的动作,认真的点了点头,明白了,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那边有狗。
甄源颇为满意的朝着阿秋竖起大拇指,示意阿秋快些跟上,便弯了身,拐过了墙角。
虽从小在农村长大,可是躲狗还是第一次,况且阿秋向来对于恶狗都是主动出击的,她虽然不明白看厂的狗为什么拴在厂子外面,可还是捡了一根粗细均匀的木柴,准备猫着身子跟上去。
此时,墙那边,却传来了惨绝人寰的救命声。阿秋下意识般举着棍子,闭着眼,啊啊的乱打着跑了过去。
转圈打,横着打,竖着打,弯腰打……
边打边着急的喊,甄源,甄源,狗呐?
熙扬愣了,甄源愣了,依依愣了,而后,开始爆笑,甄源和熙扬笑到眼泪都飘出来了,而平时一直冷着的脸依依此时也看着阿秋微微的发笑。
阿秋不明所以慢慢的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笑容益发明媚的众人,脸一红,杏眼一弯,也哧哧的笑了,笑着笑着心底却泛起了涟漪,如一弯清澈的泉水荡漾开来直逼眼角,湿润了眼眶。
曾几何时,她抱着脏兮兮的小娃娃,躲在自家的门后,隔着厚厚的门板,看着院子外面的一群小孩玩闹,天知道她的眼神有多羡慕,她多想融进去那个小小的集体,她多想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的游戏,追逐嬉戏。
可是她一出去,小伙伴们就一哄而散,向避着瘟疫一样躲着她。
然而,即便她一出生就遭遇了所有的不平等,她还是一直温暖着自己,努力的让自己在寒凉的世界里成长成如同三月春风带着暖意沐人三分的女子,她便是一直倔强的等待着如同自己梦境里出现的境遇。
如今,她想,终于是被她等到的。
九月的天,一转眼,就漆黑如画。
这个被熙扬称之为在野外的篮球场,实则是旁边的木料厂修盖的一个简易的职工游乐场所。一块不大不小刚够闹腾开的水泥地在黄色的泥土地上铺展开来,四季常青的灌木丛围绕在篮球场四周作为点缀,水泥地上则孤零零的立着一个有些生锈的篮球架子。
甄源和熙扬同看厂子的老爷爷商量后,便在那块水泥地上忙活着给这个篮球场接个灯泡,用来照明。阿秋和依依,坐在旁边的木料上静静地看着两人,体力活做不了,看着那俩人边干活边斗嘴倒还是可以的。
趁熙扬去解那系在电线上的线疙瘩时,甄源得了空,颇为宠溺的看了一眼依依,可嘴上却没有好气的说了一句,“小村姑,你刚刚打狗的架势可不像是女的啊……偷什么懒,还不快过来。”
哦,阿秋松了手,耸拉着脑袋走过去和甄源接了班,自己想休息就想休息呗,和我是不是女孩有什么关系……
“你别理他,他是找机会和依依说话去了。”熙扬依然较劲的解着线疙瘩。
阿秋轻嗯了一声,蹲下,把手里的电灯向前拢了拢,看着熙扬灵活的细长手指下仍没有解开的死结,和他身后摆落一地的工具,其中不缺锋刃的。她便一脸疑惑的看着面前颇为认真的男孩——“剪开不就行了?”
熙扬的手顿了顿,开口笑道,“凡物都有生命,小爷我不杀生的,何况,缠在一起便是缘分,我们硬生生的剪开,不好吧?”
哦,阿秋点点头。
所以,你就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解这条和自己谈恋爱的绳子?
半个小时后……
“念师主慈悲为怀,可是这条绳子恐怕是孽缘,孽缘就容我迅速处理了吧。”阿秋放下了手电,从熙扬手里抢过了电线,随即拿起一把还算锋刃的工具,死结应声而开。
呵呵。
熙扬嘴角抽了抽,这乡下小妮子是不会说话的主么?还有,爷我今天确实装的有点大发了。
总之,在之后的几个星期里,这一段时常被甄源拿来开玩笑,甄源还尽兴的收集了市场上各种各样花色的绳子,请高人打成死结,放在熙扬面前,娇滴滴的求熙扬把这些不听话的谈恋爱的绳子们一一解开。当然,欺熙扬须谨慎,不要命的尽管来。
被阿秋一刀了结这孽缘之后,几人装灯过程就颇为顺利了。
“阿秋,依依,甄源,来来来,站到中间,闭着眼,仰着头,享受小爷我的神圣之光。”熙扬站在一角,手里握着长绳。
“拉着手,拉着手,别墨迹快点的。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睁眼。”熙扬没好气的伸出大长腿,踹了一脚并未动身的甄源。
于是,迫与熙扬的淫威,阿秋拉着依依,依依拉着甄源三人无奈的来到了球场的中央,很听话的闭上了眼。
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啪”的一声。
随即,一片温暖柔和的光晕轻柔柔的拂过阿秋的眼睛,洒在阿秋的脸旁,不必睁眼,阿秋也感觉到了那淡黄色的灯光,看到了众人脸上和她一样的傻笑和幸福,恍惚之间,阿秋感觉一个人影从自己身前走过,再恍惚之间,阿秋指尖传来一丝凉凉的温度,那温度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手,那双手指尖微凉,手掌却带着烫人的温度,胆怯却又嚣张的握住了阿秋的手。
“好,睁眼吧!”
声音干净清澈。
“看见了么?”
看见了,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淡黄色灯晕外,那片属于我们的朗朗星空。
“嗯。”熙扬俯身在阿秋的耳边,悄悄的答:“嗯,我们的星空,阿秋,欢迎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