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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消逝的身影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于是我迫不及待的醒来,想要把梦的内容告诉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嗅到了初见时的幽香,那是她身上的味道,我期待着睁开眼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于是我就醒了。

可是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天上一道眩目的白光让我轻轻眯起了眼,好像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那片光明之中却又看不通透。我的身下是一片柔柔的青草,我满怀期待的望向四周,期盼能够看到那道出现在我心里梦里的身影。

面前是一片巨大的湖,放眼望去都是田田的碧叶以及散发着幽香的莲花,有风吹过,那些莲叶和花朵都随着风轻轻的摇曳着,我甚至看到了花蕊上的花粉轻轻的落在了莲蓬之上,可是却看不到那道翩然入梦的身影。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总感觉她的身后有火光在跳动,在那摇曳的红色里面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她的手在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她的身上有着幽莲淡淡的芳香。

你想要去哪里?

这分明是没有任何头绪的问题,她却问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好听,她的嘴很好看,我心里想着。嘴里却也下意识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去太牢。

她对我笑了一下,红色的背景仿佛被她的笑容占满了,那是光。她说,好。

我好累,我想睡一会。

身上传来那虚弱的无力感,还有从灵魂深处带来的疲乏,我真的好想休息一下。

嗯。

她轻轻的从鼻端哼出了个字来。

你不会离开我吧?

听了这句话她竟然笑了,沉默了好一会,还是那样轻轻的,不会。

我也笑了,心想,她长的可真好看,于是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长的真好看。

然后她的脸就红了,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了一抹嫣然的酡红,我看着她在风中摇曳的长发,深深的睡了过去。

然后,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我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爹爹,我还想听神仙的故事。我的父亲是一名参客,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昆仑山上独有的山参也让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子慢慢的繁荣起来。

昆仑山山腰终年缭绕着不散的云雾,下方覆盖着经年不化的积雪在山上有着那比昆仑山更加神秘的瑶池,于是在代代相传之后便催生出了无数的神怪故事。

囝仔乖啊,该睡觉了,等爹下次回来再给你讲好不好。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和疤痕,抚摸在我的脑袋上甚至有点疼,可是我却很享受这种被人关爱的感觉。

好,囝仔乖乖睡觉,等爹爹回来讲神仙的故事。我听话的乖乖睡觉,看着黑暗笼罩上被吹熄的灯火,听着爹娘在隔壁的窃窃私语,不知不觉间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就见不到爹爹的身影了,现在正是山参采摘的时节,昆仑山上的山参只长在那悬崖峭壁之间。镇上的参客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去爬上那无人涉足的峭壁来采摘那些长在悬崖上的山参。

那天黄昏,夕阳渐渐掩藏在云彩之下,在落山前最后的光芒好像血一般嫣红,镇子里参客的家人都等候在山脚下,期盼着自己家人身影在下一刻能够出现在眼前。

娘抱着我,我看着山,那天空是红色的,山在夕阳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实。

那山脚下陆续出现了几道黑色的剪影,可是我想看到的身影却没有出现,我拉拉娘的手,却被她紧紧的攥住,我感受到她的心脏跳得很快。

那些人越走越近,为首一人捧着一支硕大的山参,所有的汉子们都垂着头,他们没有理会等待着自己的家人,却走到了我们面前。那人抬起头来,我看到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脸上有着清晰的泪痕,他看着娘的眼睛,突然就哭了。

阿嫂,大哥摔下去了。

娘的手冰凉冰凉的,我不知道摔下去代表着什么,可是我看到娘的脸色迅速变的苍白,眼睛里面湿润的液体一涌而出,娘的身体不停的抽搐着,我感受着这悲伤的气氛,也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爹爹,后来我才明白,爹爹在那天采参的时候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尸骨无存。

再也看不到那雄壮的身影,再也没有人用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抚摸我的头,我也再听不到那些瑶池里神仙的故事,他的身影在那天吹熄了灯火之后就彻底的走入了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娘的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她曾经是多么的漂亮啊,现在却要一个人撑起整个家,那天的山参按照规矩都交给了娘,那是一笔对于我们来说很大的财富。娘说,囝仔,你要记住,这些参,都是你爹拿命换来的,不管怎样都不能卖,娘养着你。

娘是个很固执的人,那些采参的大叔们几次想要帮助我们,都让娘给笑着拒绝了。我们一样可以活的很好。

娘为了让我和其他孩子有一样的生活,她不分日夜的劳作。白日里伺候小小的田地,帮人浣洗衣服,晚上便就着清冷的月光做些女红,我看着她迅速的苍老的容颜,不知不觉间添出的白发,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难过,我好想快点长大,快点去撑起这个家。

未来的某一天,我突然想去看看爹当年攀登过的地方,想去近距离的感受一下那座山,很多时候,我觉得爹就是那伟岸的昆仑。我甚至想去看看那传说中的瑶池,更想去找找那里的神仙,当然我最想去那里找到那些山参,这样就可以让娘不再那么累。

“昆仑离天三尺三,瑶池潭边有神仙。囝儿啊,我听人说啊,很久很久以前,在那瑶池里面有一头凶恶的蛟龙,咱们这个地方以前老是被那恶蛟侵袭。后来啊,整个村子的人都对着那大山呼喊,然后,从山里飞出一个神仙,脚踏五彩祥云,身上散发着光明,那可是在夜里啊,就跟太阳一样。那神仙跟那恶蛟打了三天三夜,终于是把那恶蛟给收服了。”

“之前啊,有个人去山里面砍柴,可是砍完柴伙准备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迷了路了。然后他就走啊走啊,突然就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湖,那就是瑶池呢,在那瑶池边上有一座小亭子,有两个老头在里面下棋。他走过去问路,那俩人没一个搭理他的,他就等啊等啊,等到天快黑了,那俩人终于看见他了,于是就给他指了一条下山的路。当他拿斧子的时候,那斧柄就烂掉了,他害怕的抬起头,哪有什么人的影子啊,就是他上山时来的路。他就赶紧下山,可是下来以后他就傻了,整座村子都变样啦。他在山上待了半天,山下就过了好几百年了。”这些都是爹给我讲过的故事,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被风霜敲打出的皱纹都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儿。

然后,我就瞒着娘跟着参客们上山了。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手里捧着一支山参跑过来,娘却在山脚下狠狠的抽了我一巴掌,我看到她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似得。我嘿嘿一笑,娘在担心我呢。

我献宝似得把参朝娘眼前晃。娘一把搂住我,然后哇的一声就哭了,从爹走了以后,我第一次看到娘哭了。

那天晚上娘和我说了很多话,我却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第二天,娘再也没起床,我看到她躺在床上,笑的很甜。我这才明白了娘的意思,昨天娘说,我想你爹了,他一个人在下面一定很难过吧。你也长大了,会养家了,娘以后也就不那么辛苦了。娘这一辈子,就担心你们爷俩了,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娘絮絮叨叨了很久,原来是她累了。

我把那些娘藏起来的那些老参跟娘埋在了一起,他们一定会团聚的。后来我就跟着他们去那山上采山参,我渐渐的也明白了那些神仙的传说都不是真的,我远远的看过一眼瑶池,那水碧蓝的,很干净,却被人圈了起来,神仙又怎么会被他们给圈住呢。

我们上山的路是在绝壁之上,只有那不足手掌宽的一条小道,贴着悬崖,脚下就是那笼罩住山腰的云雾,人仿佛在天上行走。爹当年就是在这条路上摔了下去,突然就在这山间刮起了一阵山风,手中的布袋在风中涨起,兜着风带着我的身体就直直摔落崖壁。

我奋力的想要将手中药锄凿在山岩上,却只是徒然,然后我就明白了当年爹摔下山崖时的绝望,我闭上了眼,任风吹去最后的两行眼泪,参客最后的命运大抵如此,生如此,死于此,不过也不错呢,爹、娘,咱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就在我等待坠地的那一瞬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了一股莲花的清香,耳边呼啸的风停住了,下坠的失重感消失了。我死了吗,真是一点痛苦都没有呢。

我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朵白云托住了,在天空中飘着一个人,她的长发在风中漫散着,她行走在云雾之上,太阳之下,那精致的面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

就在我失神的一瞬间,我的身子已经稳稳的停在了山路之上。我突然就想起了同样摔下山崖的爹,我突然就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大声的问她,你就是瑶池里的神仙吗?

她没有说话,我继续问她,我爹摔下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他?她的背影是那么的窈窕,我突然发现就算她没有救我爹我也并不恨她,只是有些情绪真的需要渲泄出来,我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着。

她突然就又出现了,她说,我刚到这里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像云朵一样的轻柔,我不敢看她的眸子,那里面是干净的纯粹。心里的些许抵触就冰消雪融了,她之前并不在这里呢。

这个送你。一支硕大的山参摆在我的面前,足有半条胳膊长,我惊呆了,这根老参长了有一千年了吧。

我没有向任何人说关于她的事情,在梦里却总是会出现她的身影,我惊恐的发现,我好像爱上了这个住在瑶池里的神仙。

后来当我爬上山的时候,总是会对着瑶池笑一下,那空荡荡的瑶池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了白色的莲花,常开不败。再后来,我带着从商人那里买来的胭脂,放在一处峭壁上,等我下次再去的时候,那些东西都却没有动,只是又多了几支硕大的山参,我把它们都偷偷的藏了起来,这些都是她送我的礼物。

再后来,我领养了一个孩子,在战火纷乱的年代,他从别处流浪到了这里,从那以后,我的心里就有了牵挂,也终于理解了当年母亲的痛苦,我决定放弃采参了。

那是最后一次上山,我问她,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可以见你最后一面吗。那空荡荡的山谷里回荡的只是呼啸的风,我张开了双手,拥抱着带有她气息的风,终究还是不可能的啊。

后来,我开了一家酒坊,生意还不错,没事的时候我总是会看向那座雄伟的昆仑山,有好多人给我介绍过不嫌弃我那孩子的姑娘,但是都被我一一婉拒了。我其实喜欢一个人,她是个神仙。

后来的日子过的很平淡,我也不再去想关于她的一切,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就有一种想要再见她一面的冲动,我就快要不能动了,你应该还是当年的模样吧。

镇子里来了好多人,自从你用那场山风把他们赶跑之后的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说有仙要渡劫,我知道那一定是你。

果然,天空中的那道身影还是那么的窈窕,我仿佛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莲花清香,看着你拿着莲花冲散了那团漆黑的云,我开心的笑了。

很长的一个梦,此刻的梦里心里都是你的样子,可是现在的你在哪里呢,梦境突然就和记忆交接在一起,那团漆黑的云散去之后,天空大放光明,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消逝在漫天云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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