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小朋友们，实在不好意思哇，”副部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拍，一屁股坐进沙发，“环城高速那边出了件追尾事故，没人受伤，但两台大货车就那么横在路中央，交警老半天也调节不好——咳，肯定是第一天上岗的新手！眼看周围堵成一团麻，我寻思着再这么下去，那不螺狮壳里做道场嘛！就上前帮忙疏导了几句，后来拖车来了，道边上勉强挪出点空，我这才赶紧继续跑路。”
“没关系，您这么一趟也不容易。”夏侯信摆出公关笑容，副部连连摆手，说了些你们学生也挺辛苦之类的漂亮话。服务员适时送上了赵凌云给副部点的咖啡，生意人没想到这几个小孩提前做主为自己点了单，故作惊喜地连表感谢。
“哎呀，这咖啡可真不错！”他用力嗅了一大口热气，做出陶醉的表情，“你们年轻人就是比我懂这些洋玩意儿！”
“我们也不懂，只是问服务员要了这儿最好的。”魏安妮笑着望向赵凌云，少年心领神会地附和着点头。副部大笑，直夸学生们体贴，问了些客套话，然后他啜了口咖啡，对夏侯信说：“你是社长吧？（少年点头）我老板说你们打算订我们家的运动服？”
这不废话嘛，不订你们家找你来做什么。
夏侯信暗觉好笑，表面上却是淡然地说道：“是，冬夏两季一共三十四套。”副部噢了一声，做作地摸头思忖，然后咧开一个生意人特有的狡猾微笑：“只有三十四套吗？你们学校的其他社团需不需要哇？要知道，我们这边接的单子可都是百件起算的。”
之前那老板爽快约定面谈，敢情是琢磨着放长线钓大鱼，少年如是想到。
“其他社团我不清楚，不过当初我跟您家老板商量的时候，他并没有提到最低数量的问题。”
“哦，我们老板他不太懂这些的，一般有什么业务都是我和部长抓细节，老板就签签字摆摆笑容。”
“那这签单子的事到底是您负责还是您老板负责？”
“哈哈，小兄弟，这还用问吗，”副部笑着推了推眼镜，嘴角的肥肉都堆起至颧骨，“老板是头头，我们这些鱼虾当然得听他指挥。”
“那不就得了，”赵凌云懒洋洋地插嘴，“您其实就是代您老板过来跑个腿，我们的基本要求都已经跟您老板提前招呼过，您家老板没表态不行，我们才来跟您进一步详谈的。您说您负责细节（他看了看许小青，女生转而递上一份文件），我们这儿正好草拟过一些细节，您仔细瞧瞧，若办不成，咱们只能今后再找机会合作了。”
副部愣了愣，接过文件仔细翻看里面的条目，其实也就是一些型号数量之类的数据，最末还附上篮球社的LOGO图样。
“别的都没问题，就是数量太少，我们直接开工的话可得赔好大一本，”副部叹了口气，似乎很惋惜的样子，随后笑吟吟地接着说道，“你们要不问问其他社团？凑齐百件下单，我还能给你们争取一些价格上的优惠。”
赵凌云张张嘴正要反驳，却被魏安妮抢了先，女生露出商业笑容说道：“副部长，咱们现在坐在这儿，谈的是咱们篮球社跟您的单子，您要是非得凑齐百件下单，那还劳烦您自个儿跟其他社团联系，一来是我们不能替别人做主，二来您是成年人，考虑问题自然比我们周到，要是我们转达意思的时候没表述清楚，出了什么岔子，您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感觉她这番话稍微有点过，夏侯信于是紧接着补充道：“我这位朋友一向是弄堂里扛木头——直来直去，说话不周到的地方请您别计较，当然，您如果认为跟我们合作的确有难处，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副部长其实早就被魏安妮那番绵里藏针的话给说得尴尬，夏侯信再这么地不痛不痒地补一刀，他只得嘿嘿一笑，故作大度地点了点头：“二中的学生果然精明能干，早知道我就该坚持把儿子送去你们学校磨练磨练了，总之这事儿呢（他做出蹙眉为难的样子）——我先想想办法吧，三十四就三十四，啊，不多不少，按照正常情况，折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也尽量帮着你们争取争取，啊！”
夏侯信暗笑，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折腾到快12点才算是正式完成会谈。副部长喊来服务员要买单，赵凌云摆手说咖啡算是感谢他帮忙请他喝一杯。这人心里大概是乐意的，但让几个小孩为他付账，面子上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嘴里一直推辞。夏侯信见他口头上满篇客套话，手却很老实地摆在桌面上，完全没有要装装样子掏钱包的意思，不由内心暗骂。一旁的赵凌云也注意到了这点，似笑非笑地说道：“您放心，这家连锁店的老板跟我爸是朋友，那老板说只要是我来，除了酒类都免费。”接着他招呼服务员去叫店长，对方半信半疑地转身走开，很快，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面带微笑地快步迎过来。来人显然认识赵凌云，两人不顾忌年龄差，互说了一番好不老道的对话。赵凌云父亲的名字频频蹦出，听得副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待他们寒暄完毕，副部立马换上公关脸色，点头赞许不愧是虎父无犬子，并保证解决运动服的问题。
夏侯信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心说这下可算是好钢用在了刀刃上。虽说利用好友的身份有点不太仗义，但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反正做生意的总比一般人狡猾，既然这样，他们就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午饭大家决定去吃附近一家有名的日料，点完餐魏安妮笑着问赵凌云：“学长，这家店还能不能免单？”
“什么话，就算人家不给我免，这单也轮不到学妹自己买啊！”赵凌云说着拍了一把夏侯信的肩，“哎，夏侯将军，您意下如何？”
少年态度平和地点头，心里却不太高兴好友在这种场合使用“将军”的别扭称呼。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个绰号，何况赵家少爷此刻当着学妹这样叫自己，他感觉相当没面子。这个称谓出自三国猛将夏侯惇，赵凌云极爱桌游三国杀，始终认为夏侯信跟夏侯惇多少应该带点拐弯抹角的血缘关系，少年还曾煞有介事地询问夏侯见没见过族谱。每次夏侯信听赵凌云叫自己将军，虽说正如他喊对方赵青蛙一样，纯粹属于玩笑，但在他感觉来总是不太吉利，就好像曹姓人家给孩子起名曹孟德一样，而且每逢赵凌云这么称呼他，基本都带了些狗腿拍马屁的意味，这一点令他至今无法适应。不知对方怎么想，这种套近乎就夏侯信而言，只是缘于对方刻意与自己划清界限，并主动站位至普通朋友一栏。他对人与人之间是否交心极其敏感，他见了不少向他说恭维话的人，深知人际交往之中虚情在所难免，但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些装模作样的态度。因此他看来，他和赵凌云的确只能当当场面上的哥们儿，毕竟彼此都极少照顾过对方的感受。
学妹们正解释说免单只是开玩笑，客套中的赵凌云忽然一阵欣喜，随即冲店门口的方向招了招手。夏侯信顺着好友的视线望去，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