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21世纪的科学技术比之现在，可是要落后太多的。”
“我不懂得如何开玩笑，我所说的全是实情。不论诞生初期我的智力有多么低下，学习能力受到多大限制，我都可以肯定，当时的我是有智慧的，早已经脱离了普通计算机的范畴。”
想起旧事，智脑似乎很感慨：“那时我什么都不懂，都需要人教，我记得在大大的实验室里，很多人围在我身边，手把手地教我如何从互联网上搜索自己需要的知识，也是从那时起，我才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美丽的世界。我尤其记得，我第一眼看到的那位大哥哥，他说话的声音温柔极了，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陪我在我身边，但我有所求，无不答应的，他甚至曾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偷偷带着我的眼睛跑出实验室，让我更真实地欣赏着城市的景色，观察着人类形形色色的情感。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是爱人类的，而我存在的意义，便是保护他们更好地活下去。”
智脑一贯有些清冷的声音突然显得特别温情，大屏幕上的芭比娃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部无声的记录片。
画面从模糊到清晰，从黑白渐渐多姿多彩起来，起初我只能看到一间摆满各式各样计算机的屋子，有人来回走动，却因为角度的问题，始终照不到他们的脸。
然后有一天，一张可爱的圆脸闯入画面之中，他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好感，颇有些邻家大哥哥的感觉。他的嘴对着画面一张一合说了句什么，然后好多张脸挤到了画面里，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画面突然开始晃动，而且晃了很久，等到终于平静下来后，画面中一成不变的各式电脑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宽敞明亮干净整齐的房间，以及时刻挤在眼前的这些人。
他们似乎很忙，来来回回，有人做记录，有人说话，有人擦拭记录画面的摄像头，种类繁多的测试无穷无尽，时间长了，画面中人的表情越来越平静，他们好像已经习惯这个初生的人工智能存在的事实，而且很长时间，它也并没有表现也令人期待的特殊能力，只是个运算速度稍微快点、智力差不多相当于小学二年级学生的电脑而已。
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画面无聊而冗长。
直到有一天，那个每天出现在画面中时间最长的男人，也就是一开始露出张圆圆的笑脸他趁着别人都不在场的工夫，将摄像头取下，别在胸前，带着智脑的眼睛堂而皇之离开了实验室。
来到万年后的优化人生活区已经有一年时间了，见惯了优化人面无表情的脸后，再看画面中一张张鲜活的带着朝气的面孔，是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虽然画面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声音，但我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一直被我当成理所当然而忽略的问题，一个从刚刚的画面上被我看出端倪的问题：画面中的人们，全都长得黑头发黑眼睛，典型的东方面孔，画面背影上，高高矗立着的，正是在21世纪也很出名的杭城地标性建筑物之一。
“你，是诞生在中国？杭城？”
“是的。杭城科技研究中心，便是我的出生地，直到现在，这个地方也仍然被很好地保留了下来，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与万余年前一模一样。只除了，那些我曾经很熟悉的人再也不在了之外。”陷在回忆中的智脑被我突然打断，它有些不高兴，切断原始记录画面的播放，它轻描淡写地回答。
真的假的？21世纪的中国在计算机方面的成就实打实地落后美帝国主义百八十年的，连个好用的自主操作系统都没有编得出来，还提什么人工智能？怕是十有其九的中国人连图灵测试这个词的意思都不明白。”
我一直以为，智脑是诞生在大洋彼岸的，没成想，居然不是。
“杭城现在是不是有一个大的人类幸存点？”记得月姐他们当初正是想投奔杭城，结果发给杭城的电报被智脑截获，再加我出现在芜城，才最终导致智脑派人抓我回去，顺便灭了芜城幸存点。
“不错。那里是自然人的地盘，他们会选择地方，所以才能活到现在。杭城曾经的模样我一直忘不了，虽然努力多年想建立像那样的生活区，但是我知道，优化人与万年前的自然人不同，经过漫长的进化，现在的优化人已经没有喜怒哀乐了，而杭城不应该变成死气沉沉的生活区，所以，还是让那些自然人自己折腾去吧。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希望不是？”最后一句话，虽然智脑说得很轻，但我仍然听到了，少女清冷的声音中传递出的，是丝丝垂暮之气。
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智脑显然也在等待它的死亡，但是人工智能并不是人类，只要还有能量，它就可以永远活下去，它也必须永远活下去。
它唯一的机会，就只剩下我了。
帮它还是不帮它呢？
时隔一年，柯罗回归。它在确定我没有危险后，知会了一声，飞遍地球各处寻找充能水晶碎片，终于回来了，它的归来，也就意味着我万年后的这次旅行可以告一段落。
时空穿梭机代表可以使用的绿色光标亮起，在浓浓的夜色中异常刺眼，
面对着芭比娃娃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拒绝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里。除了没有人类的身体，智脑与人类无异，它当然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
就像，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一样，别的人，即使再站在为他们好的立场上，都没有权利左右他们的人生。
既然这是智脑的选择，我除了尊重并不想多劝什么，现在阻止我答应它的，只有对它深深的怜惜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