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智脑有求于我，但它对于不太了解的人或事，总是抱着很高的警戒心理，我做为来历不明在它掌控之外的人物，当然也不例外。
虽然虚拟社区里人们的行事相对自由，智脑明面上从不曾干涉，任他们将现实生活中的压抑在这里得到释放，几乎可以做到睁只眼闭只眼。
说是几乎，是因为这个虚拟社区基本上是建立在智脑自身的基础程序之上，每日虚拟社区产生的数据流其实都在智脑的存储设备里，智脑不去看，不代表数据不存在。虚拟社区里其它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数据流真实无比，不能消除，不能隐藏，只要智脑愿意，它随时可以监控社区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智脑万余年没有对手，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可是这一次，我突然消失在它眼皮子底下，而且任它翻遍社区的边边角角，就差逐帧检查数据流了，却一点头绪都没有，懊恼之余，倒是颇有些新鲜感。
我的身体仍然静静地躺在房间里，脑袋上连着的头盔代表工作的指示灯仍然不断地闪烁着，智脑不敢贸然断掉我与社区的联系，怕引起脑电波剧烈波动，出危险。
它只能钻入数据流中，慢慢查访我的行踪，可惜它倒玩得欢快，却差点没要了我的小命。
密室里四面墙闪闪发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即使闭上眼睛，薄薄一层眼皮也挡不住刺眼的光亮。我眯着眼，只留一条缝，戒备地盯着对方那小姑娘。
就是这个长得甜美的小姑娘，此时竟让我有不寒而栗之感。
“姐姐，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就说出来吧，只要你说出来，我们肯定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让你在这虚拟的世界里好好生活下去，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然的话，姐姐啊，刚才的大哥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到时候你会吃很多苦，也许连这条小命也保不住，哎哟，想想都害怕，姐姐还是识相点吧。”
“呵呵，姐姐？您老先生还是不要乱叫的好。我今年才不过只有20岁，别看你这虚拟形象年轻得很，鬼知道你到底多大了，居然在这里装嫩，叫我姐姐，你恶心不恶心？”
雪妹的脸顿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连虚伪的笑都挂不住了。殊不知我无心的几句话却正好点中了她的死穴。
这个雪妹，实际年龄早已经过了七十高龄，按照优化人的平均年龄看算，也差不多算得上老年人了，但她虽然也有厌世情绪，那也只是讨厌智脑一点多余的空间都不给人类自主，并不是从本质上讨厌活着，正相反，她想活，想好好地活着，在现实中，她是个人贡献点少得可怜需要、吃免费饭、住鸽子窝的穷人，只有在虚拟社区里，她因为阴差阳错攀上了一些不得了的大人物，才得以过得如此舒适。
她已经有近一年没有下过线了，早已经超过了最长登录时限。她无视系统警告，坚持在线，就是因为不想回到那个只有四面光秃秃的墙的家，吃着像狗屎一样的食物。
70年的人生中，雪妹第一次找到了意义，终于会有人正眼看她，将她当成大人物一样尊重崇拜。她不再是街边拐角脏兮兮可怜巴巴的小不点了，而是像个女皇一样。
而我好死不死的，点中了她的软肋。人常说，越自卑的人自尊心越强，雪妹就是其中典型，她以前被人忽视得太过彻底，以至于现在连点反面意见都听不得。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得罪了陈哥不要紧，只要以后消失在网吧，别上赶着触霉头也就是了，可是得罪了雪妹，呵呵，自求多福吧。
已经有很久，雪妹没有被面对面地反驳过了。背地里，大家都叫她魔女，这她是知道的，但是当面的时候，所有人都乖巧得像小猫一样，这就足够了。
雪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她素手一翻，掌心里突然出现一只小小的遥控器，她轻轻一按，眼前惨白一片的光突然变成各种各样的图片，闪动速度之快，已经超过我眼睛所能观察到的极限，脑袋里被塞进过量的资料信息，可是这些信息却对我毫无意义，内心深处，我很明白我需要转开视线或者立刻闭上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舍不得移开视线，相反，还死死地盯着这些画面。
近万年的时间，催眠技术并没有多大进步，可惜我对此一无所知，轻易中招。
等我的目光慢慢开始迷离，雪妹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悠远而魅力十足，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霸道：“你是谁？”
“孟梦。”答案自然而然地从我嘴里蹦出，一点迟疑也没有。我知道，我不应该回应她的任何问题，可是我早已经管不住我自己的嘴。
“你是优化人还是机器人？”
“都不是。”都不是？如果不是雪妹对他们现在使用的催眠技术有足够的信心，已经有很多成功案例说明了它的可靠，她一定会认为是我在撒谎。
“你是自然人？”雪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一样坚定有力，而是满怀惊喜，难道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陈哥他们费尽心力想雪藏起来以备大用的那个人？
一阵狂喜之心划过雪妹的心头，不过下一刻她便冷静了一下，因为她刚刚想起来，陈哥刚才也见到了这个女人，如果她真是陈哥的秘密武器，又怎么会留下雪妹一个人在这里审问她呢？
自然人？我应该算吧，至少我的身体还是地球人的样子，还是不算呢？毕竟这身体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头脑中天人交战，我无法回答雪妹的问题，至少不能准确回答。
这一迟疑，我突然觉得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呆着呆脑回答问题很二很二，为什么我要做这么二的事呢？没道理啊。
不对，这不是我。脑袋撑得发涨，眼睛干涩疼痛，好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啊。这么想，身体很配合地行动起来。
我突然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尖锐的疼痛袭来，手捂着头蹲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