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尚葵被这句话给彻底震醒了,只得尴尬地赔笑,这位李公子莫非真的就是那位让洛阳门阀都绷紧了神经的人物?
“老太爷恐怕就是为这夏越恩怨与老国公争执起来的吧。”李敜猜到这点并不太难,那老太爷之所以唏嘘先帝先后之情,大约就是总也还有些许越国情怀吧。不过最有力的证据还是尚奎腰带的系法,越人之绅习惯垂于左边,而夏人与梁人则喜欢置于右侧。
尚葵之所以说要是掉在靖远候手里就完蛋也是这个道理,追思越国可是能治成灭门大罪的。不过今上向来厌恶随意罗织罪名便大肆拿人的做法,况且越国这根弦事关皇帝亲娘更不能随意乱拨。潘宣所谋,定是先以重伤老国公为名将尚家拿下,然后屈打成招弄出个谋逆大案来。一来可以打压越系的势力,二来可以鲸吞尚家的家财,果然是个狠角色。看来今天自己*是无心制止了一场大阴谋啊。
“尚某不得不服李兄啊,但我家先祖不过是越国的一介布衣罢了,哪能和谢氏这样的大族相提并论,至于那聂杀门用的可是越国国姓,更是……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无关了嘛。”尚葵又给李敜添了一杯酒,现在到他发力要探探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了。其实尚家也从没有刻意隐瞒他们的来历,只不过他们这不入流的商人的家史少有人细究罢了。这位李公子到洛阳不过半天,与他相处不到一个时辰,竟就看出这层关系,确实有些头脑。不过少年终究是少年,做事还不够老练。比如现在他就已经被灌得半醉,酒后吐真言也就是再饮三五杯的事。
“呵呵。”李敜也感觉到自己的头脑有些模糊了,他曾在藏书阁中看过些关于越国的记载,确实想不起哪里有这姓尚的一笔。
“只是呢,我尚家这几世的经营,积下了些薄财。这些官老爷们虽看不起挣钱的营生,但却丝毫没有点是钱财如粪土的风骨。这些年,明里暗里硬的软的,从我们家刮去不少啊。”尚奎开始诉苦,这是心理战的第一个环节,显示自己的弱小与信任。
“不瞒尚兄说,得罪潘府这事……兄弟我,有一个办法……”李敜模模糊糊地讲完这句,就佯装酒醉,一头磕倒在桌子上,昏死过去。他现在其实还有些神智,知道依自己的酒量不能再让尚葵灌下去了。于是决定先抛个饵让他咬上,等自己酒醒之后再重新掌控局面。
“公子,公子!”高澄急忙上去查看李敜的状况,摇了几下都不见回应,只好将他上身托起,却见他睡得正香应无大碍。
“怕是喝高了吧。”尚葵趁醉揩油的功夫还没来得及施展居然就把人给灌晕了,“还是先送公子到敝府歇息,晚上让私厨做些道拿手小菜,我们再共饮笑谈。”
“这……”李敜一醉,高澄的警觉就被唤醒了。作为燕王的随身侍卫,他必须时刻将殿下的安全置于首位,在醉酒的状况下入住一个陌生人的宅邸显然过于危险。
“我们还是另寻住处吧。”警卫的直觉让高澄很快回绝了尚葵,说罢便扶起李敜,挎着他要往外走。这时,却听李敜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去他家。”
高澄虽是老实,但并不是蠢人,听得燕王这么说便知道他是诈醉,肯定是有些什么谋算。从安全的角度讲,应该迅速离开洛阳赶回云城才是。可殿下若是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断不会轻易放弃。他看了看一旁的尚葵,显然是个城府颇深的人,葫芦里卖的多半不是好药。但依着他世家大族子弟的秉性,又觉得这个油嘴滑舌的商人也没有什么能伤到燕王的本事,便决定再陪殿下探探这尚府再说。
尚葵于是就叫人准备了车马,将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敜扶到后门,三人便一道乘车回尚府去了。这一幕被埋伏在周围监视的潘府下人看得真真切切,立刻就跑回去将情况告诉潘笠。
此时,潘笠也正在和他父亲靖远候潘宣讨论此事。
潘宣年少时便是闻名天下的美男子,已近天命之年仍保持着英挺的风度。满头乌发不见半点斑白,双眼明亮灵动没有丝毫人到中年的彷徨,一缕长须打理得极好,身姿之矫健仍在诉说将门之后的风采,单从长相而言,今日仍胜那潇洒俊逸的高家六郎不少。当年他作为潘家的长孙,也曾自信会在朝堂上有一番标榜史册的作为,奈何无论是先帝还是今上,都没有给他一展抱负的机会。多年来,他如在静候猎物的猛虎一般蛰伏波澜暗涌的洛阳官场,耐心地等待一鸣天下惊的那日。
“你以为,那个叫李陆的少年,是真正的燕王么?”潘宣听完儿子的汇报,便问他看法。这个儿子不知心性是随了谁,轻浮暴躁,有勇无谋,绝不是可以成大事的人。
“孩儿无法判断。”潘笠见父亲脸上又出现那种不满兼鄙夷的神情,有些胆怯的回答,大概又要挨骂了。自他有记忆以来,父亲对他做的所有事基本就没满意过,而他那二弟潘筑,在父亲眼里简直是完美无缺的。
“那少年的风姿气度,可有半点皇家风范?”
“这……孩儿想那燕王从前长居冷宫形同废人,气场弱一些也是正常的吧。”潘笠怯生生地回话,父亲这质疑的语气已经可以看作是责难了。
“嗯。这次你做得很对,将来行事也要这般谨慎才好。”潘宣却对回答很满意,出乎意料地夸奖了一下儿子。他这次要是冲动地仍强行拿下尚葵,恐怕才会坏了大事。燕王昨日已经到了云城,按理说这两日便可驾临洛阳,却偏偏突然停住了脚步。从长安传回来的讯息看,这位年轻王爷的心机甚至不比当年的梁王浅,先跑来洛阳探探路子是极有可能的。
那名叫李陆的少年看来也是刚与尚葵相识,若不是有别的目的,怎么会冒得罪郑国公府的危险用那些亦假亦真的模糊言语将他保下。但这些也都只是猜测,或许不过就是尚葵请来唱双簧的江湖骗子罢了。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潘笠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刚刚还自责怯懦让尚葵轻易脱身,现在总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当务之急,还是先确认那少年的身份。若他真是燕王,绝对不能让他与尚葵再深交下去!”潘宣深知尚家就是开启洛阳官场秘密的一把金钥匙,他和他的伙伴们本想在燕王到达前就将像解决别的麻烦一样清理尚家,没想到来了一个让他们投鼠忌器的人物。
“不如,我们去问问长公主?”潘笠只能想到这么愚蠢的想法实在是把潘宣心中对他燃起的微弱希望又扑灭了。首先长公主也未必见过这位最近才在朝堂上横空出世的侄儿,其次这要如何去问,问来有何用意?官场最重要的技能之一就是善避嫌疑,这主动去惹人怀疑的事只有这种蠢材才想得出。
“不。先找个厉害的角色去会会他。”潘宣此时已经有了主意,无论燕王再怎么地机智过人,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糊弄潘笠这样的货色或许游刃有余,遇到真正的强手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您是说二弟么?”潘笠嫉妒之心又起,想着父亲肯定是要派潘筑出场与那李陆周旋一番了,在父亲眼里二弟是无所不能的。
潘宣自然是看出了儿子的小肚鸡肠,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但这蠢材是当真猜错了。
“为父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