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最郁郁寡欢的莫过于毓秀。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可怜人。当年因为父亲贪食鸦片而家道中落,走投无路下投奔了自己的姑母廖家老太太。自进府来,她待人谦和、心思细敏,对老太太伺候得无微不至,再加上本就天生丽质、知书达理,府里无人不在背地里传她一定是廖府未来少夫人的不二人选。连老督军在世时,也夸赞他和表兄为“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璧人。
表兄风神俊朗,才华超群,自然有许多女人喜欢,这个她是晓得的。她想终究有一天他会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到时就懂得珍惜自己的善良和温婉了。可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表兄压根儿没想过要娶她?什么“心似双丝网,结结复依依”,什么“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过是那个冷血的男人上床前的挑逗罢了;她脑子发热才会想到用子嗣作为筹码,在他厌了自己后还偷偷灌醉他......而今才道当时错。更令她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是,她生了表兄的孩子,却连个妾的身份都不算。不知对姑母哭过多少次,也是枉然。
人与人果然有云泥之别。那位新夫人,来自雍南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落落大方地坐在她面前,微笑着,将手袋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护照、签证、船票……以及美国加州大学课程班的录取通知书。她的声音温柔动人,“我给你准备了二十万,后天会有人来接你。我哥哥的同学正好回美国,我托他顺路带上你。祝你一路顺风,学有所成。”
毓秀感到全身像被抽空,一点力气也没有,“儿子……我的儿子呢?你,你们,真是心狠!”
清扬本已走到门边,又转过脸来说:“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但是有些事情我也不能伤害自己。外面天大地大,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你放心,经纬我会视如己出,等他懂事我也会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无私并且坚强的女性。”
二十万,足以在凌州置一处宅院,或是做点小生意了。可是这个女人非要让她走,远离家国厚土。她的狠辣与自己的表兄也算得上般配了。
让毓秀去美国的主意是瞿锦胜帮清扬拿的,起初清扬也觉得这样做似乎太过分,把一个弱女子逼到那么远的地方,无依无靠。可父亲在信中说,“成大事焉能有妇人之仁。她生下的是廖家的长子,你万不能小觑中国的传统观念……”父亲永远都是为自己好的,清扬还是照做了,只不过这二十万是自己的私己钱。
廖栩宸得知毓秀去往美国的消息是在一个星期以后,他并没有质问清扬。在这件事上,清扬处理的已比他想象得更为妥善。他不是没有爱过自己的表妹,确切说每一个拥有过的女人,那时那刻他都是投入的。只不过,那种投入与对于瞿清扬的依赖甚至一点点畏惧想比,确实不同。好像自己每天都会喝茶水,但不一定非要喝咖啡。他在乎清扬的眼神,哪怕里面含有一丝的怨怒,都会让自己失去一整天的好心情。尽管多数情况下只是伪装成道貌岸然的好丈夫,但他非常愿意维持这种伪装,包括赔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