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不时有人出进,看在萧若琪的眼中,却个个都是陌生的。她在这里十年的记忆,像是一张空白。
她拎着很少的行李,就矗立在与小区隔了一道街的树荫下,遥遥望着这一栋栋远离市区的小高层。
十层。
一个很讽刺的数字。
萧若琪的长发扎光,简单的弄了一个丸子头,露出光亮的额头和清瘦的面容。
她身上的白色T恤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肌肤上,那是和林哲瀚的情侣T恤。上面是林哲瀚涂鸦的二人画像,如果不是让别人又修改了一下,像萧若琪这般不在乎外界眼光的人怕是都不敢穿出去。
她笑了,有些牵强的扯起嘴角,林哲瀚从来没有穿那件T恤出过门。他是自由的,却在很多时候又是不自由的。那些喜爱他的粉丝,是他最大的顾及,他可以不顾邵炎的冷光,Clare的唠叨,却不能不顾那些为了见他一面,而顶着烈日迎着暴雨的万千粉丝。
艺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想爱又怕受伤害,更怕伤到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一切本该用精美礼盒装起来的美好隐私,却要时刻担心会不会被狗仔队挖去,烂在各个报纸的头条,等大家浏览完毕,丢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虽然萧若琪没有告诉林哲瀚,但是她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她都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一步一步走着,像是奔赴刑场一般,她和林哲瀚的事总要告知萧氏夫妇。
这里是普通再普通的住宅区,连一个像样的停车场都没有,户主们都尽力的抢着楼下的空位作车位。因为位置不固定,所以先到先得,得不到的,见缝插针。车子停的很乱。有时候,排在首位的车子如果不动,后面一排的车子都移动不了。后来物业把绿化的花园都平了用作停车,所以两栋小高层之间的空位停的全是车子。
萧若琪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会宁愿买一辆好车,也不愿把买车的钱添在房钱上去买一套环境好一点的房子。
或许真的如她养母说的一样,好车是名气,好房是福气。大家活了几十年,不都图了名气吗?
所以在领养了萧若琪后,他们仍是不满足,宁愿做试管婴儿,都要再生一对双胞胎。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萧若琪既不是名气也不是福气,只是一个早晚会跑掉的白眼狼。
萧若琪有时候很不能理解,既然他们一定要生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是领养了她。十岁那年,家里添了弟弟妹妹,她在医院给萧母当小跑腿工。看着萧母对弟弟妹妹的呵护有加,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萧母。一开口,问出了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换来的只是刚生产几日的萧母哭天喊地骂她没良心,当晚她就被萧父骗到了外省的郊区准备丢掉。
她仍旧记得,萧父说,他要埋弟弟妹妹的胎盘,老家的规矩是埋了它就可家族兴旺。那样萧若琪与她的弟弟妹妹将来一定能成龙成凤。
对于这一切很新奇的萧若琪自然是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跟着萧父出了家门。
萧父开车时,总是不时的看一眼萧若琪,对上萧若琪天真单纯的笑容后,手上冒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车在高速上行走了六个小时,下了高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何处。他领着萧若琪下车,走了很久找到一片荒芜的土地,寸草不生。他让萧若琪等着,自己去一个小土堆的那边埋胎盘,这种事,小孩不能见。临幸前把一个黑色的袋子交给了萧若琪,让她帮忙拿着。
埋胎盘是真,丢掉萧若琪也是真。
她为了保暖,加上心里又害怕,身体不自觉的蜷缩到一起。伸出自己的手指,都看不到是五个还是四个,她不敢数,怕天空突然一亮,就会少一根!
她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等的连害怕都麻木了,萧父仍是没有回来。她十岁不是二岁,心里一阵恶寒,她终于明白了萧父的意图。
萧氏夫妇是了解她的,一旦他们做出此举,那萧若琪定是不会再回这个家,她性格要强的令人无奈。他们时常被萧若琪坚硬的自尊碰到,然后心里对她直摇头。
她蹲在原地不敢动,等着天亮,等着看到自己完整无损的五根手指。
萧梓峰带着他的父母和苏院长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天空一道白,心里惊吓少了许多,累的睡着了。
苏院长要去派出所告萧氏夫妇,萧母立即打圆场抱着萧若琪哭天喊地,“若琪啊!妈妈吓死了,你要是走丢了,妈妈也不想活了!”
被抱在萧母怀中的萧若琪,闻到两个婴儿身上的奶气和萧母的虚伪之气,呕吐起来,昏倒后大病一场,醒来后性格更加孤僻。
当时萧母的表情,八年多了,萧若琪仍旧记忆犹新,想起她大嘴张着,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和黑红色的牙龈,加上如水龙头般哗哗的眼泪,她的胃里仍是一阵呕吐。
这次却分不清是怀孕的反应还是对萧母的恶心。
她蹲下呕吐了一会,换来小区里行走的人的别样的眼神。一个年轻女孩拎着行礼,不敢回家蹲在小区门口呕吐,一百个人中有八十个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叛逆期被人骗走,骗了身子,怀了孩子。如今落魄了,无人要了,却想起了回家。
她顾不上旁人的眼光,扶着一面掉皮的墙壁,肆意的呕吐着。想要缓解胃里难受,想要吐出脑海中萧母令人作呕的样子。
白色的墙壁掉漆,露出了灰色砖头,参杂着白色的石灰粉。萧若琪的手因为用力扣墙,指甲缝里都是灰白相间的石灰粉。
与她满是汗水的脸色无异,灰白,灰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