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天天气很好,艳阳高悬,天朗气清,白云袅袅,四境无风。我穿着清凉的衣衫背着背包在中午上路了,我之所以选择在中午出发是我认为中午外出的人少,外出的人少了,我就能安安静静地把背包里的东西烧掉了。
如果严格一点地说,南山非山,按地理上划分地势的标准来讲,它只能算是丘陵。然而H县没有比南山这个土丘更高的山丘了,所以H县的人们都把那个土丘叫南山。南山上有着密密麻麻的树,树木郁郁葱葱从山顶绵延到山脚。树非自然养成,实则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H县人所栽。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由于某项全民行动,南山山上原有的树木被悉数连根拔除,所以南山在那几年就一直光秃秃的。到了七八十年代,H县的有些人良心发现,于是就打着譬如是“造福国家,福泽后辈”之类的神圣口号,号召那个年代的劳动人民齐心协力又重新在南山种满了树。三十多年以后,那些树终于达成了先辈们造福子孙的伟大愿望——密密麻麻树木用它们直立挺拔的身躯成功地庇护了不知道多少对来南山野战的男男女女。
我和Mrs.F之前也曾在美丽的南山山麓流连忘返,南山在我的回忆里占有重要的地位。7月7日当天,我和影子一起踏入旧途,我们沿着通幽曲径在林**里徐徐而行。
有鸟和知了在阴凉处鸣叫,它们呼朋引伴,成双成对,悠然快活,这让形单影只的我觉得有些孤单。我从路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恨恨地朝着那鸣声啾啾处掷去,石块儿惊起一群山鸟,它们扑棱着翅膀在慌乱中匆匆远去——触景伤情的我嫉妒他们同门云集,亲朋满座。
我被鸟儿们扰乱了思绪,平静的心被慌张打乱。有悲伤从荡漾的心湖漫出,一瞬间把我整个人都填满。我望了望脚下的影子,影子望了望我,我发现我的步子变得沉重了。
南山山阳有一座山亭,虽然我不知道亭子是何年所建,也不知是何人所建,但我明白它已经有些历史了。亭子里的石桌石凳早已残破不堪,但是石桌石凳的表面却油光发亮,光洁如新。究其原因是山亭偏僻,莺燕云集,情侣们几番皮肉厮磨助石桌石凳褪下了旧态。
山亭无名,我名之西风。西风亭就是我此行的终点,我的目的地。
长途跋涉,我汗如雨下。衬衫粘在身上,燥热难耐。于是我脱了它,光着膀子站在阴凉里。极目远眺,远处有瓦蓝瓦蓝的天和一颗灼热逼人的太阳。山上静悄悄的,没有风声,没有鸟叫,也没有蝉鸣。我听着自己一张一弛的呼吸,觉得全身轻飘飘的。闭上眼睛我感觉自己化成了天上一片云,我在湛蓝的天空飘荡徜徉,然而却不知道自己要飘往哪里。
我从背包里取出被我翻的破破烂烂的《光阴卷》,带着留恋又看了它一眼。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把它握在手里了,在不久的以后,它将在火焰无情的炙烤下化为飞灰。
我没有再翻看我写下的日记,里面所写我都已烂熟于胸。西风亭之行我就是想为自己求个解脱,往后与Mrs.F有关的一切再也无法羁绊我了。
脆弱的纸经受了阳光暴晒变得更加脆弱,它只遇到一点小火苗就猛地燃着了。看着无情的火舌噬舔着我曾经的深情款款,有一行泪划过我的脸。
我无动于衷地看着日记一点点燃尽,看着千言万语都化为黑灰,我感觉心底有些东西在慢慢破碎——那些往日的美好,再也无法唤回了。
在我伤感之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硕大无朋的黑蝴蝶。蝴蝶们在绕着我飞了三圈后又成群结队地在那堆纸灰上空盘旋,似乎它们把纸灰当成了同类。蝴蝶们飞舞翩翩极力地鼓舞着地上的同伴奋起翱翔,而纸灰依旧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在我忍不住想助纸灰一臂之力的时候,有一缕微风自林间吹起。风透过密密麻麻的树,穿过山亭卷起了微尘,自我身侧轻轻吹过后,又唤醒了躺在我脚边的那群黑精灵。我目睹黑色的纸灰活了过来,我看到它们翻腾,跳跃,旋转,一片一片拔地而起,在黑蝴蝶的带领下绝尘而去……
我手里的《光阴卷》湮灭成灰,最后跟随一群黑蝴蝶绝尘而去。后来,和Mrs.F在街上偶遇,我问及另一半《光阴卷》的下落,她说“我的光阴卷被我撕得粉碎,那些白花花的纸片被我从楼上抛下,翻腾,旋转,跳跃就像一群飞舞翩翩的白蝴蝶……”
35.
黑蝴蝶,白蝴蝶
散落的纸灰,
纷飞的纸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