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晴芳下的暖色逐渐冰凉,第一幕剧的尾声逐渐拉响。
誓词下的两人举起双手。
宣告彼此的不言自明。
幽界之主出了差错,幽界便危险了。
这危险来得很快,在他们还没准备好防备,人已经攻了过来。
“是不动城!”
却尘思同黑衣剑少各自一剑,砍向了幽界那如兽口的大门。
幽界深处地底,如同幽冥有死无生之地,连整体的功法都偏向于阴暗,从那迎战之人便可看出。先闻其嘶哑吼声,又见无数冰冷黑色羽毛如刀片般铺天盖地而来,再见其一身黑羽如妖胜魔。
解锋镝记得此人,当日在天月勾峰之外虎视眈眈之人,便是他。
解锋镝还穿着那身麒麟裳,他看了看与之对阵的两人,双剑之力勉强能打个平手,若他动作足够快,应是无虞。
小心掠过战场,解锋镝如一缕清风,飘进了幽界之中。
幽洞之内别有洞天,解锋镝避开暗处守卫,照着上次来幽界的路线,很快深入,几个辗转,就来到那处压抑的空间。
那里,有个石台,石台之上有一个人。
这个人攻入不动城,却在与众人对垒时,自露破绽,任自己撞上了乱世狂刀的刀尖,一刀丧命。
这个人为救自己的徒儿,撕魂裂魄以谋其生机,平生追求剑术极致,对权力斗争毫无兴趣,却被幽界算计至此。
这个人,极度厌倦武林征伐,在受到他邀请共抗危难时,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帮忙。
“唉,前辈……”
冗杂的思绪一闪而过,解锋镝往前走了数步,明明空旷无人问,却又感觉四处都是眼睛在盯着他,诡邪沉闷,每走一步都觉得身后有人紧随。
他站在石台边,欲要触摸的手却渐渐收回。
石台上有异常纹路,纹路间有血色暗涌,源源不断的生机通过纹路,流进了魔流剑的身体,将其魂魄锁在身体里。
虽死犹生。
正惊异间,忽听一成熟女郎的声音突然响起,沉着,冷静,暗含威胁:“如此大胆深入,不动城是真以为幽界已成无人之境了吗?”
解锋镝不动声色,默然侧身。
红衣女郎左手一招,幽暗虫影便漫天围攻而来,如百足之虫,让人头皮发麻,女郎冷笑:“幽界圣母有事相商,还请阁下移步。”
要带人退出不是难事,解锋镝看着石台上的人,但,他改变主意了。
……
“圣母,人已带到。”
幽界真正的主人,原来不是天魔茧。
藏得越深,越值得探究,解锋镝沉默打量前方,树根拱起的巨茧内,一片浑白,圣气浩瀚成界。
没想到幽界深处,也有如此圣洁气息,与外围阴鸷气氛如天差地别。
虽然圣气之中的气息,是如此微弱,几不可闻。
但就算如此微弱,他也能感到,维持魔流剑躯体生机的石台生机,与这茧内生机如出一辙。
巨茧之下,有青年拉着一台怪异的鬼头琴默立,他是青年,然而从他身体里发出的,却是如垂死妇人的声音:“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阁下,就是幽界圣母?”
青年不曾开口,那声音如同从琴弦上发出,“你所见者,幽界地茧,而与你一会者,幽界圣母——九婴。”
解锋镝看着青年,不动声色道:“此番相邀,可是为了魔流剑之事?”
“正是,”琴声稍缓,九婴似乎喘了口气,“我知道你想带走魔流剑的遗体,但你由方才所见想必也知晓,幽界对他并无恶意,反之,复活魔流剑,也是幽界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解锋镝想了想:“此事与圣母如今的虚弱状态有关吗?”
“哈,你果然察觉到了。”
九婴与魔流剑生机同弱,气息相仿,相不察觉也难,说是他察觉,倒不如说是九婴特地表现给他看的。
九婴叹息,沉默许久,缓缓告知了解锋镝一件往事。
往事中,九婴遇难,风之痕相助于他,却也伤及自身,她为助风之痕,便分出自身的“生命之源”暂得拖延,但这力量乃维持幽界存活之力量,今日此身命危,幽界有难,她不得不取回那部分力量。她本想徐徐图之,逼出风之痕体内的力量,未料夔禺疆极端躁进,竟将风之痕逼至此地。
解锋镝不信。
不过是取回当初自己赠予他人的力量,将其算计进幽界尚可理解,但控制他与昔日同道刀剑相向又是为何?
“我们明白,这些手段的确卑鄙,给风之痕加诸了太多痛苦,但大势所逼,我时日无多,不得不为,希望你……明白。”
解锋镝声音微冷,“圣母今日邀我前来,是要与不动城真正合作,对吗?”
“是,”九婴停了停,“我知多日前的合作让你心存疑虑,所以才会有今日扣押夔禺疆之事发生,但我已将此秘告知,我等所为,只为幽界存亡之续,非为逐鹿中原,功成后,亦不会再骚扰人界,还请阁下放下芥蒂,与我等诚心合作。”
这是很长的一段话,九婴说完后,便忍不住又喘了几口气。
解锋镝还是不信。
可他虽然不信,却还是点头:“此事,容我细思。”
当面答应,不智。
退出幽界后,解锋镝将事实告诉了黑衣,黑衣虽有犹豫,但终究是选择相信了他。
而后……
而后,解锋镝便独自前往狩宇族。
史艳文已经在狩宇族等了很久,探头探脑的精灵从未断过,从开始的心生警惕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似乎也没过多少时间。
他庆幸于皇旸耿日只察觉出了建木,而未察觉出建木为他带来的造化,这颗心便稍稍放下,但还不能完全放下。
往日,是他太自大,总是将力量肆无忌惮地用,须知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有人能察觉出他的建木凝华之体,就一定也有人能窥探出他的功参造化!难怪当日自己将力量放在夸幻之父面前时,解锋镝会脸色大变。
这道理简直就和有人得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后还不加控制一样可怕,也难怪,冥冥天道会逼他立下誓言。
这是个警告,是当头棒喝,是天道借着狩宇族告诉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尽快送走仗义,若真有朝一日成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那仗义就危险了。
他想得入神,也没注意周遭的动静,到细微的骚动逐渐变大才反应过来,到他留心去听,这骚动又在皇旸耿日的挥手间瞬间平息。
“外面怎么了?”
“有人类来了,”皇旸耿日神情冷淡,“来得倒快。”
史艳文若有所悟地回头,只见一蓝衣书生轻摇折扇,神情和煦,慢慢步上台阶,领路的侍从倒退后离去,他就在那里站着,无奈又温柔地看了他一眼,对皇旸耿日道:“旸帝,有劳了。”
皇旸耿日蹙眉道:“史艳文是狩宇贵客,不劳。”
史艳文站起身,退到解锋镝身边,道:“天色不早,艳文确已叨扰多时,若无他事,我们便就此告辞。”
“真是可惜,”皇旸耿日看着他,“我还没听到你的答案。”
史艳文绰有余裕,不慌不忙道:“羲和顶秀丽天成,可惜艳文终究是人类,怎好惊扰此地清净?”
皇旸耿日笑了笑,道:“何必这么快拒绝?来日方长,不如再多给自己一些考虑的时间,毕竟世情无定,明日之事又有谁能预料呢?”
史艳文心中一凛,有些犯难:“旸帝此话,艳文不甚明白,不过在艳文看来,世情虽然无定,但己心不移,当无惧世情。”
“哈,也许吧。”
作为客人,史艳文实在不合格;作为主人,皇旸耿日更加不合格。
尚且云淡风轻的气氛,被这两句话杀得寒冷刺骨,皇旸耿日的脸上却没什么异样,倒是史艳文有些奇怪,默不作声地侧目,解锋镝却沉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旸帝,”史艳文拉过他的手,对皇旸耿日道,“告辞。”
皇旸耿日但笑不语,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两人远去。
方出狩宇族,解锋镝就反握住史艳文的手,一步一步往天月勾峰而去,走到冰轮半落时,两人才回到山上,期间谁都没有开过口。
进了房间,关上木门,点亮蜡烛,解锋镝转身便走。
史艳文抓住了解锋镝的衣袖。
烛火在桌子上晃动,晃得解锋镝的脸阴晴不定,半晌,解锋镝坐在了他的身边,视线停在他的脸上,问:“怎么了?”
这一路的沉默都不及这句话来得渗人。
如此平静的口气,如此贴近的距离,毫无暖意的神情。
史艳文顿了顿,假做没有听到这句话,忽视话语中的冷淡,揭开他用袖口特意遮掩住的右手背。
那里有道伤口,伤口很浅,并没有伤到筋骨,但这双手太好看了,这不算丑陋的伤口就显得很煞风景。
“受伤了,怎么都不上药?”
解锋镝眼帘微阖,道,“只是小伤。”
史艳文蹙眉:“你的状态不太对,是不动城出了什么事吗?”
他凑近了些,蓝眸里的担忧就明晃晃地亮在了解锋镝面前。
“……无,魔流剑之事已有进展,倒是你,旸帝邀你去狩宇族,可说了什么?”
“老生常谈,也无大事,”怪异的不安在心底浮现,史艳文放低声音,神情越加柔和,“那天,你也是这种状态,是不是续缘和你说了什么?仗义他……仗义身为修罗帝尊,所以行事多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若有冒犯,还请他多担待些。”
原来担心的不是他啊,解锋镝闭了下眼睛,不由自主将手搭在了他的腿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天。
那个史仗义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那个在瀑布下度过的混乱不堪的夜晚。
那天,这人也是这样的表情,压抑,忍耐,强作从容。
见他不语,史艳文怔怔地松开他的手,心里一慌:“是不是仗义……他伤了人?还是……”
杀了人。
“不是,”解锋镝有些无力,“他们没事。”
史艳文闭了闭眼,解锋镝神色肃穆,他还以为是仗义闯了大祸,此时松了口气,反而有些好笑:“是艳文太紧张了。”
解锋镝也笑,笑容淡淡的,暖意也淡淡的。
他一掌挥灭了蜡烛,摁住他的肩膀,汲汲皇皇地问:“艳文,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余心之所善,九死犹未悔。
史艳文身体僵了僵,顺势往后躺:“你平日说的话太多,艳文岂知你说的是……哪句?”
“……那也没关系,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解锋镝一手按在他的耳侧,淡淡道,“艳文记不得也好。”
“你到底怎么了?”史艳文还不放心。
解锋镝解开他领口上的环扣,“当真无事,只是今日去看了巧天工的状况,不大好,在思考何种药方才能缓解其症状。”
“原来如此,她的情况很难解吗?”
“只是时间不多,需要下重药。”
“屈管家呢?”
“艳文,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事吗?”
……
莲香入心,发冠坠地。
解锋镝伸手按住枕头,嘴唇在他额心碾过。
史艳文下意识闭上眼,只觉温热而暧昧的气息扫过头顶,又渐渐地往下移,太引人头皮发麻了。
仿佛察觉他的不安,解锋镝在他眼睑出落下轻柔一吻。史艳文怔住,然而尚未平静下来的心,被解锋镝下一个动作又惹得心猿意马起来。
一条纯白发带绑住了双眼。
“……又玩这种把戏。”
解锋镝咬了咬他的鼻尖:“看着你的眼睛,我就下不去手了。”
沉重的气氛终于尽去,史艳文突然笑了一下,指间揉着他手背上的伤口,无奈道:“先上药。”
解锋镝往他小腹一按,道:“先上——”
“住口!”史艳文用膝盖及时制止了最后一个字。
“呵呵,那可不行。”
解锋镝忍俊不禁,摩挲着他的头发,又仔细描绘着他的唇形,鼻息交融不到片刻,解锋镝再次转战了场地。史艳文呼吸顿急,想偏头的瞬间却被解锋镝捏住了下巴,吮吸扫荡……
那声音太过暧昧,太容易让人浮想两篇,也容易让人退却。
史艳文抵着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才有了喘息之机,解锋镝却将他的两只手按在了头顶,两指掐住了后颈,将他的腰勾了起来。史艳文条件反射地想用两手格挡却又无能为力,舌苔在脖颈上滑过的的触感太过黏糊,好好的一件衣裳才穿了没几次又被撕开。
“你!”史艳文听着声音,“……我不习惯这样。”
解锋镝轻笑,松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开始脱衣服,道:“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不习惯也必须习惯了。”
“得意忘形。”史艳文嗤笑,并没有真的介意。
他将手肘撑在床上,揉了揉被压住的手臂,发带绑住了头上,发尾却散落在肩上、胸口,还有几缕黏在了脖颈间,有种夺人呼吸的隐晦艳色。
解锋镝眯了眯眼睛,重新压了下去,史艳文又不得不跌回了枕头上,白裳半掩的胸膛起伏稍大。
听着衣裳落地的声音,耳热直蔓延到脖颈,隐隐还有向下走的态势,史艳文摇了摇头,试图避开解锋镝在颈侧密集的吻,那动作有越见凶狠的迹象,细微的疼痛也不断叠加。
磨得红肿的嘴唇突然传来刺痛。
“嗯!”史艳文没好气地斥他,“你干什么?”
解锋镝不断抚摸着他的背脊,笑道:“艳文说呢?”
史艳文忽然有些心惊肉跳:“你……你心情很差?”
解锋镝动作一凝,柔声问:“弄疼你了?”
这可怎么答才好,史艳文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解锋镝在他腹下按了按,声音一沉:“我会克制。”
“……”
同为男子,史艳文对这句话的可信度抱有浓厚的怀疑。
只是他还没想出应对之策,在后背上磨蹭的手便开始往下,虽然不是很痛,却在视觉被剥夺的当下,给他造成了别样的恐慌——好像过于缠绵了。
史艳文浑身的力气在不知不觉间被那放肆的手指全数抽离,连呼吸也乱得不成样子。
“解、解锋镝……”
解锋镝没说话,他又打开了史艳文的双腿狠狠抓握,史艳文身体猛震,想要反抗,又是一记带着吃痛的深吻。
以吻封缄,解锋镝倒是掌握得很好,好得让史艳文数度咬牙。
急促紊乱的呻吟逐渐响起。
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攒动,在云朝雨暮中变了味。
屏风挡住了所有光亮,窗口驳杂的树影也与房中时而温柔时而凶狠的欢爱一样,越见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