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艳文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素还真为他固魂,谈恩论义,他为他对付异识也是应当。
正式站上苦境武林,于他而言也有了更多机会,所以他已做好了准备。
可这其中,绝不包含纹风不动地接受那些如星火燎原般的“小道消息”!
齐天变应该和枯九泉有过一翻苦战,目光扫过枯九泉脸上的巴掌印以及牙印,而且是肉搏战,也不知那本棍谱他学到了几层,不过短短时间能擒下枯九泉,应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谁点的穴?”
银豹擦着快雪银钩,闻言瞥了地上的棺材脸一眼,“没人点穴,他长得奇形怪状,我们也找不到穴位,屈世途给他灌了半碗高汤。”
“高汤?”
“嗯,据说是小鬼头和小狐实验调配出的新药,屈世途略为估计,刚刚好能躺到素还真回去取出封印异识的琉金又托人送来的时间。”
史艳文挑了个面具把玩,“什么人?”
“一名刀者,素还真并未向我们全部公开异谱人员,不过据小道消息说,”银豹坐直了身体,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的高涨兴致,“是个相当豪迈奔放性格直爽霸气的人,素还真的至交。”
史艳文看着他,从面具看出去的视线比他想象中狭窄,“你好像很兴奋?”
“还好还好,”银豹摸着下巴,“不过距离素还真回去也有两个时辰了,怎么人还没来?”
“不知是哪方宫里的。”
“你手上就是。”
“金狮?”史艳文移开面具,“你这样期待,我也有些好奇他长什么样了。”
……
嚣狂的白色乱发,身材壮硕,人高马大,肌肉结实,皱眉肌很凸出,眉浓而清,遒劲有力,视线刚直不避,高出史艳文与原无乡一点。
“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声音极其洪亮,一笑震十方,
壮士二字远远不及,史艳文和银豹互看一眼对方的身板,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乱世狂刀长得非常具有压迫感。
“你就是史艳文?”
史艳文笑了一下,好生将面具放下,“我是史艳文,这位——”
“素还真如何称呼我,你便如何称呼我,”乱世狂刀上下仔细打量他,“不必忌讳。”
“……”敢问我是要忌讳什么?
银豹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动城各宫间有小道消息通过图腾圣兽流传,其中一条是麒麟星偏殿里住了个……咳咳,蓝颜知己。”
话未完,意未尽,史艳文的脸却以肉眼可见的变化一步一步黑了下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紧接着乱世狂刀就扔给他一个锦囊,“这里面是琉金,不得以肌肤相触,素还真托我转告处置地点在城外,由你实施。”而后又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力道不小,“素还真为人数十年如一日的清寂,你既愿与他相伴……要为他保重啊。”
“……”
“我去找叶小钗,创罪者两次试探,接下来应是要正式攻城,我们会在暗处提防设伏。”说完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脸欣慰,行走如风。
“……”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些‘小道消息’到底是——”史艳文猛地转过头,银豹开溜的身影已然走到了大门口,“银豹!!”
那厢乱世狂刀对着叶小钗哈哈一笑,“他们感情真好啊。”
叶小钗默默戴上面具,挡住满脸叹息,是啊,原无乡的性格,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感情不好都不行啊。
素还真特意叮嘱将执行地放在城外,一是考虑放大目标,吸引敌方注意力,二便是考量史艳文反正已经入了创罪者的眼,又是克制阴诡的功体,干脆光明正大地将这枚将棋放在前线。
眼中钉,自然是不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欲除之而后快的,也算是,以身犯险。
而枯九泉,便是史艳文正式踏入武林的垫脚石,也是一封拜帖。既是面向武林的拜帖,自然是越引人注目越好。
这也是乱世狂刀被提前招来的原因,素还真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其实也没那个必要,他在不动城从未真正动武,太过温文尔雅的性子让众人多少都有些看低了他的实力,可史艳文从不愿成为他人累赘,所以,他需要一次彻底的认可。
……
枯九泉醒的稍早,刀猿剑狼拖着人刚来到城外,动作倒是标准的反派,只是见人醒了还帮他提起来就有点多余了。
要从他身体里挖出异识不难,但他们需要做一场简短的戏,此刻也不知多少人看着,多余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史艳文许久没嗅过杀伐之风了,原是不喜的,此刻竟觉得格外舒适。他深吸口气,默默看向远方,似在思索,月色朦胧在身外勾勒,月下身影变得越加夺目。
彻底醒过来的枯九泉没有错过那抹耀眼光芒,他看的无比清晰,耀眼光华在眼中无限放大,几乎笼罩了灵魂。可他只看了一眼,也是最后一眼,电光火石见,视野便来了个地覆天翻,挣扎与疼痛齐齐而至。
惨叫喑哑困于喉间,骨肉分离的声音在陡然寂静的战场上格外清晰,冰冷鲜血四处直溅。
气氛降至冰点。
刀猿剑狼一愣,待到白色身影站回了原位,才反应过来慢慢低下头,枯九泉的头颈扭曲难看,带着惊悚表情的头颅被无情弃置在地,深凹的双眼鼓胀而出,长舌鲜血与唾液糊在了一起,顿时倒吸了口冷气。
让人反胃。
动作狠绝至此,面上却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白衣染上点滴血迹的样子既熟悉又陌生,众人莫不背心一凉,史艳文暗自点头,这才是高冷魔城该有的作风。
没有哪里不对,至少史艳文认为如此。
暗处苍鹰却和金狮对视一眼,这手段效果虽好,但,那一瞬间的戾气,重了。刀兵断首不过一瞬,生生将之扭断却痛苦难言。
不过此刻却注意不得这些,幽蓝色的鬼魅仿佛自地狱深处以迅雷之势冲出,吸纳周遭生气,从身首分离的尸体上挣扎而出,离之最近的刀猿剑狼忍不住倒退开来,史艳文对着几人行礼,“接下来,就劳烦几位,别让他体内的那颗异识跑了。”
“……”燎宇凤收回放在他伸手的视线,捏了捏银豹的手,对刀猿剑狼道,“注意了。”
刀猿剑狼严阵以待,“嗯。”
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幽蓝鬼魅嘶吼一声,忽而疾如闪电,化作圆盘呼啸而逃,好在刀猿剑狼早有准备,一刀一剑断去去路,反身一脚如踢球般将异识踢了回来!
史艳文看了眼银豹,连退三步,“莫要让他趁机入体。”
“瞧好吧。”
银豹右脚往后一跺,与燎宇凤左右双分,异识先是跑向银豹,却被他一挡一夺,快雪银钩受图腾之力加持越加极速,跳动的身影阻住了所有退路。后又半空中往燎宇凤方向逃去,燎宇凤披风横扫,浩力将异识又逼回原地,正待再出手,却见异识陡转!
“小心!”燎宇凤惊道。
“无妨。”且,正等着呢。
史艳文摇头示意他不要让出缺口,腰间双手一顿,眼见异识即将贴身,他却微微一笑,衣袖运起真力横扫,悄然移动留下了模糊双眼的重影,趁着异识晶源冲击而来的瞬间翻身避过,手中明芒一扫而过!
风沙过后,再定睛,史艳文已经一手执着异识点头道,“可。”
的确是简短的一场戏,一场游戏,莫名沉闷的游戏。
鎏金覆盖凝结成石,史艳文甚至还好奇地拿起来打量,几人略松口气,各自化去武器,史艳文忽然看向银豹,“对了,你的小道消息里有他们的行踪吗?”
“谁?”银豹问。
“山下的探子啊,”史艳文笑了笑,“都说死者为大,好歹是同一个组织的人,他们不来收埋尸体,我们也该将枯九泉送回他的同伴身边,这才说的过去啊。”
……
杀人送尸,又夺异识,创罪者可算是被公然挑衅嘲讽了个彻底,看来今晚是不用想着休息了。
屈世途打发了两个童子睡去,回到大堂时却被众人诡异的气氛乍惊,刀猿剑狼安静地站在一边,燎宇凤和银豹倒是在小声交谈些什么,遂走到离他最近的苍鹰旁边,不由自主也降低了声音,“你们这是怎么了?史艳文和金狮呢?”
“啊。”苍鹰沉沉地应了一声。
屈世途可不像素还真,能与他心音相通,只好看向银豹。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默契,竟也能对苍鹰要说的话理解个七八分,银豹用爪子顶了顶面具,“史艳文去和金狮在城内检查阵法。”
“你们气氛有异,可是有谁受伤了?”
“无,”银豹想了想,“有一件事……史艳文的来历只有你与素还真清楚,但不知他以前是哪里人士?”
“何有此问?”
银豹故作深沉地笑了声,“无他,我看他与素还真交从甚秘,本以为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或是武智上层的隐居侠士,但看他稳操大局进退自许,下手狠厉又实在出乎意料,故而好奇。”
屈世途听后笑了,“你们啊,难道是被方才的动作吓到了?唉,魔城魔城,自然行的是魔事,史艳文那接连举动也是为了将创罪者的注意力完全引到不动城,也好为素还真分担更多风险。何况史艳文下手极快,也算干净利落,枯九泉本是已死之人,我倒并未觉得哪里吓人。”
话是如此说,银豹想着那时史艳文脸上微笑,总觉隐隐不对,可惜屈世途距离太远,并未瞧见。
屈世途见他们不语,又道,“他和素还真很像,触及底线便是冷面无情,他之来历不可说,但他所做的事,大约是和素还真一样的。”
“和素还真一样?”
“祭品。”
“……”
屈世途轻叹,“他们啊,都是这天下的祭品,心甘情愿的祭品,相信他吧,因为,素还真信他。”
话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素还真信他,他们当然没有怀疑的理由。
银豹与燎宇凤对视一眼,也怪他平日给予的修雅脱俗形象太深入人心。
再过一段时日,想是就适应了。
史艳文其实不善阵法,但那堂内总让他觉得哪里不舒服,连银豹都比日常沉默些,虽说重兵将临,但也不必如此沉重,他待不下去,只好自己先走了出来。
没想到金狮也跟了出来。
他不过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出来散心,素还真亲自布置的阵法,自然是没有纰漏之处,金狮豪爽,却非痴傻,时时看向他的视线也太过直接,不知在观察些什么。
这阵法设置乃为请君入瓮,只待创罪者攻击一入城,阵法便会启动,为匿形传送困锁之用,入阵后,万里黄沙,广袤无垠,不见宫殿,黄沙之中,挥洒鎏金于其间。
素还真此回出去着重在于找出异识暗藏于苦境的潜伏者,各方周旋必不会少,还有那神秘的心武棋会,及所谓的三教本源,未来的九轮天……
越想麻烦越多,史艳文不禁为之叹息,也不知素还真那头白发是练武所成,还是因此愁白的,也有可能是天生的,就像俏如来。
真想看看他黑发模样,是怎样的感觉,应该要青涩些吧。
“你可以见见素续缘。”
史艳文愣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四处检查的金狮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前,“我为何要见他?”
金狮从他身边经过,“你不是想见黑发的素还真?”
“……”他说出来了么?史艳文转身跟上,太息般道,“可他不是素还真啊。”
金狮微微回头,史艳文给人的感觉一如碧叶清河,田田千倾,一目了然又深不可测。无风无浪时,看起来令人心旷神怡;风吹浪打,内里潜藏的惊涛又叫人讶异。虽是初次见面,但颇得人好感。
“我倒觉得你迟早会见到他,说不定,会是续缘主动来见你也不一定。”
……
子夜,不动城外有五人来势汹汹,杀机重重,时间刚好。
史艳文叮嘱几人,“金狮暂不出手,防备变数,苍鹰埋伏城外,余下几人自我应敌,视形势告竭,勿忘护住要害,小心为上。”
屈世途暗暗点头,若没有史艳文,素还真此行怕得亲身上场,又是好大的奔波。
——此为第一步,诱敌深入。
创罪者很自信,两度试探,数日调查,不动城的情况都已摸清,即便是这城门,他也找到了破解之法。至于那个白衣人,只破了他一招,仍是不足为虑。
他也很着急,唯恐异识有所纰漏,一贯的速战速决,除了上次带来的那名手下,名为贯天行者,多出的那几个新成员——据小道消息说——才是被异识复活之人,也是他们此计的目标。
小道消息啊,史艳文一人站在阵法中,无声叹息,没想到屈世途也是小道消息的收藏者,委实是出乎意料。
正出神间,阵法猛晃,轰隆一声,如巨石崩碎,史艳文隐去身形,遥遥一望,果是城门被破。数道光线划过,缓缓落于阵中,来的正好!史艳文嘴角动了动,忽来的浓雾卷着带有鎏金风沙席卷而去,眨眼便至人畜不分,倒与他那些迷梦有些相似。
史艳文静下心,引动阵法,脚底无形之气笼罩那三人,一袭白衣倏忽飘去,悄无声息地穿过几人之间,在浓雾的掩护下与那三人一同静静消失。
浓雾渐去,创罪者看了一眼三人消失的地方,脸色极其难看,捂着口鼻狠咳了几声,此刻再不明白是中计,就真的是痴愚了,“退!”
——风沙中含有琉金,随呼吸入体,当初深海主宰便是被其石封,我会托人送来。
——你那次受难也是因此琉金?
——是,艳文切记,阵法中暂时屏住呼吸。
——这就是你的第二步,瓮中捉鳖。
——素某不过纸上谈兵,还需你执行。
外来者于沙中闭气喘咳,未曾察觉环境已然有变,史艳文闪身远离,自怀中拿出两枚丹药,递给早已在此等候许久的刀猿剑狼,“这是素还真所备,无需顾忌,我会在旁照应。”
刀猿吞下药丹,“方才几掌可不能白受的。”
剑狼笑了笑,扛着长剑大步跟上。
史艳文挥袖散去遮眼风沙,那三人也终于发现有异,大惊失色,“是你们!”
“是我们,受死吧!”
“喝!”
转头遥望城门方向,庞然沉重的剑意隐隐浮动,应是苍鹰,史艳文暗暗敬佩不已,“还望不要受伤才好。”
——琉金入体,创罪者必然发挥不出全力,由银豹、燎宇凤与苍鹰共同伏击,除一人之外,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
——一网打尽么。
——不然,须留一生机。
再看这边,刀猿剑狼方才毕竟受了伤,丹药入体未得调息,刀剑虽沉稳应对,但已有力绌之态,使招大开大合,稍欠严谨。还是经验不够,史艳文想了想,忽然一掌击地,夺目金光进入战场,恰巧击中了三人中实力稍弱的一人,未听一丝惨叫,那人便当场丧命。
刀猿剑狼看了他一眼,史艳文道,“这是个好机会,他们也是旗鼓相当的好靶子,苍鹰对阵时难免顾不上你们,你们也不必如平时一般心存敬意有所束缚,可趁机以多磨练一会,艳文等得。”
两人一愣,默默转过头去,剑狼嘴角轻扬,“说得对。”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刀猿嘿嘿一笑。
……
这次的请君入瓮完成地超乎预料,除了两件事。
一件是那名贯天行拼死护主让战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让一场欲纵故擒的假戏真做了,银豹颇为感慨的与燎宇凤收埋了那人,宁死不悔的忠心之人,无关正邪,亦不该曝尸荒野。
另一件就是刀猿剑狼。
苍鹰回城时,阵法仍在,几人不偏不倚一脚踏入了史艳文所在之地,金狮也在,肆无忌惮的刀光剑影齐刷刷自几人鼻子前擦过,凉飕飕的。
“你……你们!可恶啊!”
“我跟你们拼了!”
“来!”
“剑狼恭候!”
“刀猿,你的底盘仍需加强,腕力不够。”金狮大声“建议”。
“那需时日,急不得,”史艳文笑了笑,“倒是剑狼,你的身法也需多加练习,苍鹰应曾告诉你右膝可再弯曲一分,如此弹跳力或许会更好,若遭遇正面攻击,生机更大。”
“啊,是!剑狼又忘了。”
苍鹰,“……啊。”
银豹歪着头,“练功……和消遣吧。”
燎宇凤看了会,“临阵对敌,机会难得。”
反应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