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的样子,我突然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距离。因为我从他们的身上看到的是一种和我们不一样的平凡,而这种平凡中又有着一种非同一般的坚强。这也许就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和生活在战争年代的他们之间微妙的代沟。
天上的雪渐渐的停了,我们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的前行着,地上的积雪像是沼泽一般,每走一步都感觉整个人都将要被吞噬。
就这样一步一陷的走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到了丛林的尽头,来到了一处山坡上。
我向远处眺望,四处崇山峻岭连绵不绝,山上的树木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四处都是一片耀眼的白色。仿佛是身处在白色的汪洋大海之中。
杨班长走到我的身边指着山下的一座银白色的村庄对我说:“那里就是我们的根据地了。”说完就带头走下山去。
刚到村口,就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冲着我们跑了过来。一跑到杨班长跟前就抓住了杨班长的手说:“杨叔叔你回来了啊,我都等你等了好长时间了,上回你帮俺家修的房顶又被雪给压坏了,你能帮俺家再修修么?”
杨班长蹲下身来,摸着孩子的头说:“好啊!你先回去告诉你爷爷,等叔叔报告完任务就立刻去帮你家修房顶,你说好么?”
小孩眨着蒲扇般的大眼睛,两边的小脸冻的通红。他听到了杨班长的话高兴的说:“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爷爷。”说完又蹦蹦跳跳的跑开了,嘴里还喊着:“太好了!!杨叔叔要来俺家修房顶喽!”
杨排长站起身来看着孩子跑开的身影不禁露出了天真的微笑。他对我说:“这孩子也是可怜,他爹在他还没出生就死了,后来她娘在他三岁时也得病去世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一个身体行动不便的爷爷了。在我们没来之前,就靠着村里乡亲们的帮衬勉强生活。我一有空就会去他家里帮忙干活。”
我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平时就听说你们八路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从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现在看来,不止是这样。这就叫军民鱼水情啊。”说完我和杨班长都是相识一笑。
行走在村子里的小路上,不时会有身穿八路军军装的人和村里的老百姓路过我们身旁和杨班长打着招呼,杨班长也热情的回应着。等走到一处院子的门前,杨班长站住了脚步对我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医院了,你兄弟现在应该就在里面。我还要去汇报工作就不陪你进去了。待会我会和上级说一下你们的情况,到时候组织上会对你们有一个妥善的安排的。”说完他就和门口站岗的八路军战士交代了几句,然后又和我告了个别就带着人离开了。
我站在门口,冲院子里面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站岗的士兵,指了指里面,示意我能进去么?
士兵看着我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我这才大着胆子走了进去,从外面看觉得院子的整体不是很大,看样子也只有两三间房子,但是进到里面才发现,先前看到的只是前院,后面还有七八间房屋,总共分成三层,高度都差不多。只不过后面的两层被前院的这一层给挡住了,不绕到侧面就不会发现。
我行走在医院中,沿着医院两旁的过道仔细的寻找着大军的踪影。不时会有胳膊上系着红十字袖章的八路军女战士和拄着拐杖打着绷带的八路军伤员从我身旁路过,他们时不时的会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只好一直保持着微笑向他们点头示好。
就在我走到第二层房屋旁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只见那个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棉衣棉裤,头发乱的像鸡窝,眼睛发着愣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地面,手里还捧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窝窝头,嘴里正在漫不经心的嚼着。
我仔细的辨认了一番,才确定这个人就是大军,见到他这副模样,我的心里不禁有些心酸。我大声的喊道:“大军!是你么?”
坐在台阶上正发着呆的大军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猛的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顿时他正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窝窝头都掉在了地上。就这样鼓着腮帮子坐在原地看着我足足愣了五秒钟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猛的站起身来,奔跑着和我相拥在了一起。我们激动的都流出泪来了。
大军抱着我泣不成声的说:“老张,我他娘的还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们兄弟俩再也见不着了。”
我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没想到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我们还会活着见到彼此。
周围的人都向我们看了过来,可能大军这些天来,都在这医院里,时间长了这里的人也多少了解了大军的事情,知道他有一个好兄弟下落不明。此刻看到我们,也都为我们的兄弟重逢感到高兴,全都微笑着看着我们。
过了好久,我们的情绪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大军把我领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然后问长问短的,问我身上有没有缺什么零件。我笑着回答道:“放心我好的很,就是先前把我冻的够呛。”说完我便问起他那天飞机失事之后他去哪了。大军听了我的问题便和我说起他在飞机坠毁后所发生的事情,基本上和杨班长告诉我的差不多,那天他在飞机坠毁时就失去了意识,后来被一群身穿八路军军装的人给叫醒了,再后来就被他们带到了这里,一开始他拼命的向周围人打听我的下落,可是却没有半个人能告诉他答案。后来就被安排在医院住下了,可是他却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奇怪,天天把打仗和杀鬼子挂在嘴边。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拍电影,可是过了好几天他四处观察也没发现什么摄影机或者和拍电影有关的道具,而且他还发现这里的人全都不玩手机,但是也没见人有过手机,天天只知道看一些破书,聊一些打仗的事,根本就没有什么业余爱好。这里的伙食也很差,天天啃窝窝头喝野菜粥,而那些受伤得病的人也最多吃些面条馒头之类的面食。最令大军奇怪的是,当他和别人说起他以前的一些事情时,别人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甚至他还听到过有人私底下议论他,竟然说他脑子有问题。这一切不寻常的事情让大军在这里完全变得和别人无法沟通,他觉得自己是个异类。直到今天看到了我,他才有一种再次看到同类的感觉。
我听完了大军的一番简单的叙述,终于知道为什么先前杨班长说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了。大军和我不一样,他是直接被带到这里,没有看到一些代表性的事物,比如说死亡。他还不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时代,甚至说他可能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就不能理解在其他人眼中很平常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就变得很不可思议。
我拍了拍大军的肩膀说:“兄弟,这些天你受苦了,不过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情,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所以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大军茫然的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接受的么?我们经历了空难还能活下去,那就是我们命不该绝,是老天爷开眼,现在你就是告诉我,你变成了女人,我都能接受,所以说有什么事情你就放心大胆的说,我保证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白了大军一眼:“你他娘的才变成了女人,我要告诉你的事可不是开玩笑的,要你做好准备是怕你接受不了晕过去,上次我他娘的就没站住。”
“你说的也太扯了吧,我倒想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来。”大军不以为然的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只有四个字,穿越时空。”我淡淡的说道。
大军听了若有所思的说:“你说这部电影啊,我当然看过,可是这和咱们的事有关系吗?”
我听了大军的话没好气的说:“你知道么,你要是个笨蛋,早他娘的孵出来,变成个傻鸟了。我说的不是电影,我想说我们已经穿越时空来到了过去,现在是中国抗战时期。”
大军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啥?你是说我们穿越了,现在是抗战时期,哈哈哈哈!老张你没发烧吧,电影里的故事你也相信。”
大军的回答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反而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让人难以置信。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不厌其烦的对大军解释着,把我所遇到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边,又结合了当下的情况跟大军说了一下我们的处境。
大军在听我说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想从我的脸上寻找着他心中的答案,可是当我讲完所有的事情以后,他失望的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他知道虽然我平时总爱和他开玩笑,但是刚才他发现我的语言和表情是毫不做作的,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心里一时变得很纠结。
我现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突然大军的身体一晃就要摔倒,我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过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换作谁恐怕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大军有些哽咽的说:“老张,我对不住你,当初要不是我非拉着你去云南,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我没等大军把话说完就打断他:“大军,这也不能怪你,毕竟谁也没长前后眼啊,再说当初是我自己要去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怪也只能怪咱俩运气太差。第一次坐飞机就出事了。你不如换个角度想,这也许是上天给咱俩的考验。”
大军却说:“这算哪门子的考验啊,这是上天在玩弄我们俩,唉!早知道还不如在服装厂好好待着,天天被刘扒皮骂也挺好的。我不想天天啃窝头喝野菜粥,也不想天天没手机玩,我想回家。”
我说:“恐怕我们的困难远远不止这些,我们来到的是个动荡的年代,到处都充斥的死亡与危险,说不定哪天我们稍不留神小命就玩完了,所以我们首先得要想的是怎么活下去。”
大军听了我的话哭的更伤心了:“难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么?难道就要一辈子在这里受罪了么?我想家了,我想我爸妈了,我还想我爷爷奶奶了。”
我笑着对大军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回去,但是我们还有机会见到我们的父母,你爷爷现在已经有两三岁了,再过个三四十年你就能看到你爸妈上小学时的样子。不过前提是我们得活下去。”
大军听了我的话抬起头用他那湿润的双眼看着我,我们都不禁捧腹大笑。大军这一笑,整个人也都从绝望悲伤的心情中慢慢恢复过来了。
大军用拳头在我胸口捶了一下说:“你小子什么时候都不忘挤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