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上一章讲到,仇浑幸得众人诸般悉心照料,历经“伤筋动骨养百日”,伤势逐渐痊愈。武夫出身的他,终还是耐不住整日闷在屋里,无所事事,终于让他瞅准机会,于自家院中执刀舒展了筋骨。舞到精彩处,适逢童欢探望,不想正好抓药回来的穆其珍,本想越墙而入,现上一现,却绊在了墙头的瓦片上,失足栽倒在院内,极为狼狈。夙夜辛劳惯了的仇浑,三月有余未理正事,早有太多疑问待解了。
众人为穆其珍擦拭干净,又帮他处理了下创处,便在屋里坐下。两个鼻孔塞着棉球的穆其珍,因鼻子不时酸痛,眼睛里的泪珠不时滴溜溜的打转,却又要强忍着,龇牙咧嘴的样子让坐在一旁的仇浑、童欢二人忍不住低头而笑。穆其珍见状,觉得羞恼,嘴却不肯服软,说道:“你们笑什么笑,我是早上急着抓药,忘记吃早饭了,腰带又扎的太松,这一提气跃起,感觉裤子要掉,双手都有东西无法顾及这才失足的。”
他这不说还好,一旁二人只是偷笑,这一解释之下勾起二人联想,二人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少顷,仇浑收起笑容,却对着童欢道:“四弟,想那****重伤初醒,你们顾及我的伤势,追剿鬼武宗的细枝末节多有不肯告诉我的地方。你看看,我现在早已是生龙活虎了,该可以跟我细细言明了吧!?”童欢与穆其珍相视了一眼,遂说道:“那是自然,大哥心中有何疑惑尽管问便是,小弟知无不言。”
仇浑见童欢如此作答,便放心问道:“其一,那日岳王庙前,我虽然受了重伤,神志略有些不清,但是却记得只看到那个副宗主扶着鬼魅狼狈而逃,并不曾见到那个鬼尸。你是如何知晓逃遁的是三人的?其二,据我所知,鬼魅已然受伤,鬼尸也被周密重创,那副宗主当日独携鬼尸一人逃走尚且不易,更何况要带两个人逃走。你带大队人马追剿,却为何没能擒住一个?其三,从我循迹追上这帮恶贼到重伤昏迷之间,从未见到大内所失宝物,你是如何追回的?其四,那天我侥幸不死能捡回一条性命,实是被一名白衣四川唐门女子及时相救。你追剿之中可有发现此人踪迹?”
童欢想必是未料到仇浑一口气会忽然问起这么多问题,更未料到过了那么久,前事细微疑点之处居然还能记得如此清晰,且并无遗漏。但他却并未立刻作答,而是问道:“白衣女子?大哥那日在榻前为何决口未提半点?”仇浑见童欢不答反问,遂右手轻拍了下大腿,道:“你这小子,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童欢见状,遂陪着笑脸道:“大哥莫怪!只是你口中突然冒出个白衣女子,还是四川唐门的,小弟觉得甚是突兀,故而反问!”
仇浑听到童欢如此说,自思有些道理,嘴上却还是未答童欢所问,说道:“你且按序答我所问,答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童欢听罢顿时大笑,道:“大哥就是大哥,和您说话就像被拿在了诏狱被审,好吧,那就依了大哥的意思。”童欢顿了顿,略加思索,细想了下前事说道:“大哥所言不差,发现你重伤时我便吩咐从人将你抬回医治,我自勘察现场,却只是发现两行脚印向东逃遁的痕迹。自思事情紧迫,遂未作迟疑,亲率三百余人,乘马追赶。直追到天已大亮之时,通县西郊一片山林处,却突然失去贼人踪迹。我正待要吩咐众人散开搜索时,却赫然发现一人从一边小山坳里缓缓飘出...”
随着童欢幽幽的说着,仇浑和穆其珍也随着他的话语,好似进入了他的回忆......
童欢见那人身法诡异,又好生熟悉,凝神一看,正是那个一身邪气的鬼尸!他远远的诡异冷笑一番,却突然向着童欢面前远远地扔了几件物什,有四件似人的脚一样,还有一个红木匣子。联想到一路上的两行脚印童欢顿觉中计,他正待要下马捡起那匣子,那鬼尸却突然阴阳怪气地对他说道:“你们仇大人想寻的宝贝就在那红木匣子里,快拿去交差吧!至于若是想拿我三人项上人头的话...要是那姓仇的不死,让他亲自来我大理总坛来吧!”
童欢深知事关重大,不可轻信妖人之言,便还是下马检看那盒子,一打开里面却是一根茶盏般粗细又有些微微泛黄的羊皮卷轴。卷轴中间是用金丝织就的环形“二狼逐尾”图,而两端是赤金莲花纹饰轴帽,帽顶各镶着一颗鸽子蛋般大小,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帽檐环镶着十二颗黄豆般大小的蓝色宝石。抽开卷轴看去尽是些密密麻麻看不懂的黑色蒙古文和似地图、似异物的彩色图画,在卷首处竖写着《大元异宝录集》,其旁还有两句“苍狼不死,大元不亡。长生天佑,蒙古永昌”,仅此二十二个汉字便再无其它汉文。
端详着卷轴的童欢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那鬼尸突然笑道:“后生,不用再看了,此是大内原物。老夫还有要事,告辞了!”那童欢听得鬼尸话语,立刻便回过神来,随即冷冷一笑,柳叶眉紧紧一蹙,怒道:“呸!你这妖人还自称老夫,把我大哥伤成这样,还想走?看我扒了你这一身黑皮,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看刀!”童欢言罢,腰刀“噌”的一声出鞘,两腿劲力齐发,一跃而起,双手执刀对准那鬼尸的脑袋愤然劈下。
要说这童欢,是这仇浑等兄弟四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整整小了仇浑九岁,但他的武功却是仅次于仇浑的。只因童欢性格开朗柔韧、机敏擅查,为人又重情守义、乐于助人,更兼行事沉稳,所以颇得仇浑喜欢。每每童欢练功之时,仇浑常在一旁指点,加上童欢自己天资不俗又肯勤学苦练,故而经年日久下来,武功造诣上竟远胜元亨和其珍二位兄长。
却说这鬼尸已领教了周密的凤鸣刀法,也在掩护副宗主和鬼魅逃遁之时,从他二人口中得知仇浑的刀法精绝,但还从未见过这个以前常默默侍立在仇浑一旁的童欢使过刀。但凡练武之人,总怀深重的血气争心和初见好奇,而此刻,眼瞧见这后生颇具威势的凌空一斩,立时便来了兴趣。
但见他不慌不忙,却不闪躲,而是腾空而起,直直的向劈来的刀刃迎去,眼看着脑袋就要贴到刀刃之时,右侧身躯突现出那只铁爪一样的兵器轻轻向右一拨,身体顺势向右一旋竟绕到了童欢侧后。童欢落地并不待站稳,而是左脚直接蹬地,发力回身,对准鬼尸下盘就是向上一个旋挑,鬼尸却是从容向后一个后翻又是从容躲过。童欢正待要再战,鬼尸却忽然直伸了前爪道:“且慢!”童欢一怔,道:“有屁快放!”
鬼尸却是诡异的一笑道:“后生!看你轻功远逊于我,你却只顾在这与我恋战,倘若我宗门高手趁机来个回马枪,截杀你那不知生死的好大哥,你猜他还能活吗?”童欢顿觉心里一惊,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那鬼尸却都看在眼里。却是趁机跃起,三两下腾身,便闪出离童欢数丈之远,远远地落于一棵杨树之上。童欢回神顿怒,正要再追。却听那鬼尸幽幽说道:“五官面相不俗,必是富贵之人,可惜有牢狱之灾,看你的造化啦。”说罢,鬼尸再不多言,忽的一闪隐没在山林里。
童欢说到这里,仇浑和穆其珍二人似乎都听的有些呆了,尤其是仇浑,眉头紧锁,细想着前事。原以为,这鬼尸只是个自负莽撞,有勇无谋的匹夫,没想到用起计来居然如此奸诈多变。仇浑想了会儿,耳觉无声,这才忽然回过神来,问道:“那然后呢?”童欢道:“小弟惭愧,思忖着,自己轻功的确不如鬼尸,更兼山林之地不易行马。却也是...”穆其珍看着童欢脸色,笑着道:“却也是担心大哥真的如那鬼尸所说,怕会有高手截杀大哥。这才拿起宝物,匆匆赶回京城,先保住大哥性命要紧!是也不是?”童欢听罢,低头默然。
仇浑见童欢面有愧疚之色,也便没有再责怪,抚慰道:“四弟,不要介怀!即使那鬼尸不逃,你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听你所说,那鬼尸似乎伤的并不重?”童欢听罢,心中忽然一惊,道:“大哥不提,小弟差点忘记说了。何止是伤的不重,据小弟听他说话声音,中气十足,浑而有力,半点也不像受过伤的人。除了见他胸前衣服有些碎乱外,并无半点异样。”
穆其珍见仇浑又是忧容满面,遂说道:“大哥无需多想,自始至终,鬼尸始终不曾现出阵容,我们也都不知他到底身怀何种绝技,你再多思虑也是无用的。”仇浑也觉得他说的颇有几分道理,更加上对于鬼尸伤势情况,也只是童欢所说,并非自己亲眼所见,所以也就收了收心神,不再多想。可他却突然又想到了那个白衣女子了,便问道:“那...白衣女子...”
童欢忽听仇浑提到白衣女子时,说话的口气竟支支吾吾起来,便笑道:“大哥莫怪,小弟那一次来回,瞧见了一片黑衣死尸,也看了几百里路白雪,就是没见到一个白衣女子。对了,大哥!那女子,美吗?”仇浑先是一愣,继而,圆整两眼怒道:“美不美,关你何事?”童欢这次看着发火的仇浑竟是不怕,反觉大哥有些好笑,此刻竟不像个千户大人了,反倒像是个满是醋意的汉子。
童欢哈哈一笑,却是对着穆其珍问道:“三哥,你有没有闻到,大哥这屋子里,忽然,怎么好像有点很酸的味道?”穆其珍被童欢问得莫名其妙,白着眼道:“我两个鼻孔里都塞着棉球,哪里能闻到味道。明知故问!要问,问大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