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的好，吃一堑长一智，上海道台邵友廉特地挑选调拨出来的这一营老淮军，淮军在两江一代中较为精锐的一个支。管带徐万生，从四品武官，两淮子弟，道光三年（1864年）投的淮军。从身无寸功的兵勇积军工一路升至管带。看见银子发疯，看见娘们发疯，吃空饷，但是绝对不喝兵雪。因为敢打敢拼，落得个“徐疯子”的外号，因为为人仗义，在营中各级官佐和兵勇中有相当的威望，因此才被选择来负责押运弹药和军械。
作为老淮军，徐万生管带的这一营，但凡上了点岁数的老兵油子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从当年的长毛捻子，一路打到土匪、响马和所谓的乱民，哪个手上没有个几条人命。但是就是在邵友廉眼里，淮军种比较精锐的一营老兵，碰上受高卢鸡聘用的安南雇佣军，却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记闷亏。
包括一个哨长在内，连死带伤足足躺下了一百多号人，一个多哨的兵力就这么给报销了！这还是防御战，用沙袋和厚木板加固过的大车里外三圈把营地围了起来，缩在打车后面仗着弹药充***战面狭窄对方优势兵力展不开的便利，用六门格林机关炮和上万发子弹，占足了天时地利才达成这样。那如果要是正面对抗的话。。。。。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包括管带徐万生在内对于自己这百八十斤能有多大本事，这占足了天时地利，除了一开始被打得措手不及意外，靠着格林炮用子弹堆出来的结局。如果实在开阔地，当面锣对面鼓的撞上了，那结果可就不是一个哨能打住的伤亡了。
一整个营的老淮军、清一色的毛瑟九粒快，那些安南雇佣军就跟看不见一样，不要命的跟随着西洋指挥刀和号令声，装填、击发，稳步向前推进，一直到格林炮铺天盖地的弹雨打过来才最终溃败。虽说自打道光年开始这大清国一直都在走下坡路，和洋人开战，打输了一场又一场，光是那条约就签署了不少。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安南、朝鲜等番邦小国，“天朝上邦”的架子和威风依旧存在。
给往日里最为瞧不起的安南人给打了一记闷棍，从太平军、捻军和各地的响马、土匪和起义军交过手的徐万生真真实实的对那些洋鬼子有了真是的认识。碰上这些看银子办差的二鬼子都打成这样了，要是遇上的是法军。。。那结局就只能呵呵了。
对着外头一地残缺不全的死尸，神经再大条的家伙也睡不着。一干刚刚从紧张的节奏里缓过神来的淮军兵勇和官佐，瞪大着眼睛煎熬的等着天色亮起。晚饭什么的，怕是谁也没心思吃了。
好容易熬到天亮，捏着鼻子收拾了一直堆到大营前的人马尸体，强打起精神来的徐万生把斥候早早的放出去，一营淮军出去死伤的，剩下的全都荷枪实弹的拱卫着车队四周。而作为管带的徐万生倒也是个一个吐沫一颗钉的主，说到做到，一路上鞍前马后的忙活个不停，完全听凭胡柯的命令行事。晚上安营扎寨的时候，不等人催促，哪怕是再累再饿，一干夫役和兵勇全都一窝蜂的争抢着去先把装辎重的大车卸了，按照要求摆成里外三圈的马车阵。
派出去的报信的快马和龙州城内的团练联络上的时候，最为领队的胡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消吩咐，大清国再清贫的县接待费都不会缺乏，当地的县令早早的准备好了六百多人份的酒食，派团练十里外相迎。一个沪上江南制造局的督办，无论是放在上海、两江还是天子脚下的四九城，都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是到了偏远的广西一代，那可就不一样了！
甭管是哪朝哪代，私自调动军队那都是要掉脑袋的重罪，但是作为地方上自筹粮饷、自行编练的团练（清末的巡防营，民国时期的民团）则不在这一范围内。脑袋上顶着“中堂大人亲信”、“沪上江南制造局督办”的头衔，又是奉命押运军械弹药前往广西前线的官身，自从到了龙州某腹黑死宅大有一种“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味道。
林出发前邵友廉开出的官防调令，成了这货手里最大的依靠，虽说有那么些拔了鸡毛当令箭的意思，但是在龙州地方上确实好使。
嘛，自古以来川黔滇桂一直都是华夏大地上民风最为彪悍的几个省份，现在清军和刘老爷子的黑旗军在安南一窥千里，眼瞧着就要打到广西来鸟。这是要达到家门口了的节奏呢，投军扛枪就是去保卫家园和一家老小，这觉悟还是有的吧？
啧啧，平行时空中后世打脚盆的时候，穿的跟叫花子一样的川军和桂系当年手里的板砖和烧火棍可是比某光头手下的嫡系中央军差了不少，干的也都是顶雷、断后的送死活计，但是有一个算一个打的最惨、最激烈的就是这两支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军。广西民风彪悍呐，就连当地自行招募组织的团勇，都是三天两头开枪、放炮的操练，虽说家伙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稍加**和训练，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
啧，安南到广西一代多山，丛林密布。精悍、矮小当地团练可是最好的山地战兵源，还特么的熟悉地形！
手里握着徐万生这一营老淮军充门面的胡柯，下令队伍歇息几天，缓过劲来后，拔了鸡毛当令箭，直接抄着关防调令宣布征调龙州当地的团练作为协助！顺理成章的，游魂一样在龙州城外隐蔽、游荡了好一阵的何大同等人也堂而皇之的遵照命令，以“新招募的团练”为名头，大摇大摆的开进了龙州城。
“胸墙要加厚，这是挡子弹保命的玩意，多厚实一寸，你的小命就硬一寸！”
“这特么的不是北边，泥巴含水量大，拖泥带水的稀稀拉拉，防炮洞要注意加固，别塌下来把自己闷死！位置也要选好，一定要是战壕两侧的隐蔽地带，土质松软、潮湿，高度千万不要超过一米五，再高就容易出事！完事了要用枕木加固。。。什么，你没见过枕木？！那就用结实的木头板子和柱子！他喵的，这绿水青山的还有土地使用权？！树特么的比人都多，战场上找不到就去砍！”
“你特么的这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啊？！大半个身子探出胸墙去开枪，他喵的，是怕子弹找不着你还是怎么的？！告诉你，十毫米以上的枪子打在你身上，弹头是铅包铜的，打进去就跟炮弹一样！万口大小的一个血窟窿，自己掂量着！”
“哎，哎，哎，那个兵，别看别人，说的就是你！你这是挖散兵坑呢还是给你自己挖坟呢？！这**深浅的你能卧下去？！还有，格林炮、加特林等自动火器炮位上头要加上盖板，最起码你巴掌厚度的泥盖在上面！支撑做好了，别一挨炮弹给断了，刨人可不好玩！”
“。。。。。。。。。。。。”
“大人，这他娘的真的是团练？！”瞧着一群抄着短柄、尖头、宽面的古怪器具带头示范挖土的绿皮，一个老兵勇嘴角抽搐着问道。
乖乖，这些据说是督办大人新招募的团勇有一个算一个，瞧这样子就是来头不小。身上的衣裳清一色都是绿色的，扔到草丛、林子里不凑近瞧，压根就看不到！款式上也跟洋兵似得分成上下两截，口袋跟一个挨着一个，脚上穿的也不是千层底布靴，靴子跟衣裳一个颜色，高帮、还带着绳子松紧！
这广西自古以来就是话外之地，地处南疆，土人、生番神马的一个个都跟安南人一样，大马猴一样的又黑又瘦又矮！这他喵的一个个人高马大、肚大腰圆的“新募团练”是怎么回事？！
这两军对阵，当面锣对面鼓的硬碰硬，不教列队放排枪，居然一上来就跟种地一样教人挖坑，这特喵的是闹哪样？！
两军对阵的战术看不懂不说，这奇准的枪法和招招要命的打斗，又是怎么回事？！
这他喵的要是团练，那咱们兄弟成神马了？响马子吗？！
一干淮军老兵表示蛋疼不已，货比货得扔啊，跟这些家伙一比，他们这些在大营里吃了小半辈子粮的老兵可以直接把脑袋摘下来塞裤裆里去了！
“可不，大人，这人邪乎也就算了，这手里的家伙也邪乎。。。一水的毛瑟九粒快啊！您瞧，那边四尊大炮一看就是上好的西洋货色，咱老淮军跟着中堂大人这么些年，都还没见过捏！”旁边一额嘴碎的小军官，指着四门用帆布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克虏伯1904式75毫米管退野炮，也是一阵咋舌。
“都他娘的闭嘴，还特么的没完没了了？！大人的事情是咱们这些大营里吃粮的粗坯能管得了的吗？！得得得，都一边滚蛋歇着去！这人、枪、炮能弄来，那是大人的本事，至于来源和出处，咱们想破头也没个准信！咱督办大人是连中堂大人都赏识、稀罕的人才，那是人中龙凤，之前排兵布阵也都看到了，一般的酸臭文人有这手段吗？！咸吃萝卜淡操心，都歇着去，又不是他娘的要你们饷银来换，唧唧歪歪个**毛！”同样一头雾水的徐万生一眼瞪了回去，没好气的呵斥道。
大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到！
这大清国上上下下，包括中堂大人在内，谁还没有个小算盘、小手段啊！这些人、枪还有炮的来历他徐万生不会猜，也不敢猜，记着督办大人的活命和提拔恩情就行了，这人活一世啊，还是不要自寻烦恼的好！办完了这趟差事，只要督办大人在，回头免不了要提携一些。操心这些无关紧要的，还不如想想上哪弄银子，一下子没了这么多弟兄，家里都是拖家带口的，眼瞅着就要年根岁底了，这要是没个人帮衬，这年可就难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