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客户都是经已有的吸毒者介绍来的，虽然干的时间不长，但我在这个圈子里却有了很高的人气，别的马仔行事很小心，一有风吹草动就收手了。而我没有，即便是最危险的情况下，我也会把货送到。就这样，我得到了毒友们的信赖，生意也越做越大。到最后，我成了江娃手下最能卖货的马仔，有时候，一天就可以赚上千元。我将自己挣的钱拿出一部分送到了家里，我母亲对我给她的钱感到很不安，问我是从那挣的，我说我和一些朋友从外地倒卖矿石，利润很大。我母亲半信半疑，她没有全要，只留了几百块钱，剩下的退给了我，让我自己花。
这次回家的经历还和往常一样气氛冷漠，母亲虽然不再发火和埋怨，但我总感觉自己与她与整个家庭之间产生一种无形的隔膜。我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像是愈合了的伤口永远会留下疤痕一样。我母亲为供我读书付出了太多，在一切都被毁掉后，她的沮丧和绝望我能理解，我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呢。在我还上学时，母亲活的很精神，虽然每天工作都很辛苦，但这一切辛劳都是有目标、有希望的，她相信这值得，所以在一天的劳累后，第二天仍然有干劲。她始终为那个希望活着，现在那个希望没有了，她的生命也好像终结了，虽然肉体的生命还在，但精神的生命已死。她变得颓废，终日一副疲惫彷徨的表情，老是呆呆的望着一个东西很长时间。做事情也很拖沓，感觉心不在焉一样，前面做完的事，后面就忘了。
母亲以前易怒敏感的情绪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和麻木。我回家后，她从不直视我的眼睛，也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对她说我正在干的这个买卖很挣钱，将来会很富有，那时全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母亲没有注意听我对她说的话，她表情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我说话时“嗯，嗯”的回答我。我真的希望她好起来，让她过的幸福些，我还爱她，但她似乎已经不爱我了，那种僵化的表情和冷淡的眼神让我找不到方法接近她。我在走之前，又将她退给我的钱塞给了父亲，让他留着花。
从家里出来后，我去贫民区找江娃，我答应晚上去他那坐坐。近一段时间，我和江娃来往密切，他时常找我去聊。江娃求知欲很强，对所有学问都很感兴趣，他总问我很多历史、文学方面的问题，还让我向他推荐几本书。江娃在和我聊天时，多次透露他其实很早就不想贩毒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收手。他最心仪的工作是图书馆管理员，他说那个工作既不累又安静，还可以随便找书看，最符合他的要求了。他还想用这些年攒的钱，在小区里买套房。他从未住过楼房，有一次他去了一个很有钱的吸毒者家里，看到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和木料装饰的墙壁，感到很羡慕。住在公寓里，家就不像平房那样容易脏，冬天也不用烧炉子，上厕所也方便。他想买房后，娶一个媳妇，生个女儿，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说他并不想当毒枭，他当年是走投无路才干这个的，他叔叔被抓后，所有人都要他接手生意，继续供货，要不然他这一派的人就会被其他团伙排挤掉，而且外地的供货人最熟悉他，只有他上手这生意才能尽快恢复起来。江娃说自从接手后，他就一直找机会退出去，但每次都迫于形势留了下来。我很奇怪江娃为什么会这样想，也许是他赚了够多的钱吧。我想我才不会退出这个行当，如此挣钱的买卖去哪找呢？
我进了江娃的院里，他家阴面的房子里有人赌博。进了正房，两个**正找江娃借钱，他拿了三百给其中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谢了他就走了。我问他“你给她们钱干什么？”“她们其中一个人的病了，没钱看，求到我这了，我给她们拿点”。
“你到真是慈悲，连小姐的事也管”我开玩笑的说。
“都是住在贫民区的人，我怎么能不管，她们也是没有办法。”
“我们都是没有办法的人”我说。
“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享福，有的人，比如咱们和她们就要吃苦受罪，我们到底差在哪了，凭什么不是他们受罪，要不就全受罪全享福，那样也行。”江娃问到。
“这拿科学解释不了，不过佛教说一个人今生过的好不好要看他的前世，前世行善，今生享福，前世为恶，今生受苦”我说道。
“那咱们这种人永远享不了福了，咱们前世做了恶，造成今生的苦命，为了生活，迫于压力，今生又要为恶。咱们贩毒，她们卖身。来世就又要投身恶胎，对咱们这种人来说永远无出头之日了。”江娃说
“你要信的话就没有，但我不信，我只信今生，不管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我只要挣到钱，挣到许多许多钱我就是赢家，我才不管什么佛祖和上帝。”
“挣许多钱，也许吧，但我们有多少机会呢，干这一行的有几个能善终，我干的时间越长就越对未来不抱有信心，我老是怕自己活不到明天。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不用担忧的，但咱们呢，每天有多少凶险等着咱们。所以我不想干了”。江娃对我说。
“不干这个，你干什么，你会干什么，这是我们的命，我们注定要贩毒，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不但要干而且要干好”。
“我当初干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未来呢？我们一直做下去吗？一直当一个见不得人的罪犯吗？这事总要有个终结，我要找个出路，逃离现在的环境，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江娃很坚定地说。
“正常的世界不会容我们的。”我很严肃地说。
江娃不说话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会的，它会容我们的，只要我们守法，干正经的买卖。”
“你难道不怕警察在某天晚上找上门吗？你真的能忘了当年的罪过吗？就算你自己忘了、悔改了、漂白了，有什么用，在别人眼里你始终是毒贩，是流氓，就像猫永远也变不成狗一样，我们永远也回不到那个世界中，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正经人。一日为恶，终生为恶，上不了天堂，我就堕入地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想退出，你在这行有这么大的成就和威信，为什么不好好发展下去。你供货，我卖货，终有一天，这个城市的毒品会被我们垄断，那时钱会像潮水一样涌到我们手里，等到挣得够多时，我们就走，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到一个陌生的，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相信我，江娃，干下去，现在挣得还不够多，不到该退出的时机。”我盯着江娃的眼睛说。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他说的声音很虚弱，站起来走到了窗前向外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