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扶,河边的垂枝随之摆动,发出没有章节的沙沙声。
“打扰一下?”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出现在后面,我顺势回头,一个身着一身黑色职业装,脸上化了淡妆,剪着齐刘海,头发扎得很高,眯着眼睛冲我微笑。
“什么事?”
“我是美丽日用品有限公司的业务员,公司刚从国外进入内地,为了打开公司的知名度,特意推出几款套餐,其中有一款我觉得特别适合你。”说着从腰间的挎包里掏出一盒洁面乳,打开,展示在我面前,里面装有三支不同颜色,大小各异的玻璃瓶子。
她的话一出,我的眉头不由一皱,心里暗想,美女,找错对象了,那东西,我几乎不用。
她见我有些排斥的样子,立刻转换产品,拿出另一个盒子,胡须刀。
我微笑着摇摇头,说:“不需要。”
“这一款在国外卖的很火,口碑不错,买一把试一试?”她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苦口婆心。
“真不需要,我前两天刚买了,就在你后面那商场。”我指着她后面新开业不久的步步高购物中心。
她顺势回头,看了一眼步步高如流水一般的门口,无奈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有。”
说实话,在这时,我真想有个人能跟我聊聊,不然,我也无法保证我什么时候疯掉。
风继续吹,眼前又回到那女孩来之前的安静。
“对不起,再耽误您几分钟可以吗?”
那个做业务的女孩又回来了。
“热烈欢迎。”我有点吃惊。
她听我一说,不由噗嗤一笑,用手遮了遮嘴,说:“天快黑了你不回去?”
“就是这个?”
“不……不是,那个,那个……”
“哦?”我想了一下面露严肃,“我在研究。”
“研究?”
“帅哥与美女邂逅的几率是几成,哈哈。”
我本来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可看到眼前这美女不禁想表现一番。
“几成?”
“天快黑的时候,几率百分之百。”
她收起笑脸看了看我,说:“你确定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帅哥?”
我站起来,这一站……没站直又坐了下去,我感觉我没有她高,算了,识趣些吧,别把自己弱项暴露在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面前。
“天不算黑,你这么年轻视力就有问题了?”我说。
她皱起眉头摇摇头,“帅锅!”
“哼哼!”
跟一个素不相识且颜值很高的女人开了一下玩笑,一天积淀下来的愁绪不知不觉就烟消云散。
“你找我什么事?”我突然想起说。
“对。”她快速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名字与电话号码,“我们公司要求我们每推销一个客户就得留有他们的名字与电话,不然,公司就会有理由说你没有工作,在外面玩,像我这样兢兢业业岂不很冤枉?”
我占成她说的,点点头,又说:“一天能卖多少?”
她摇摇头两手一摊,说:“两天没开张了。”
“一套多少钱?”
“什么?”
“男人用的洁面乳。”
“你要买?”
“我的刚好用完。”
她看着我的眼睛,这一刻,突然有种六神无主的感觉。
“72!”她说。
我摸出一张红色的毛主席头像递过去,她没有接。
“我准备不做了,你是我最后一个客户,送你一套吧。”她停顿了一下说。
“不,不,我们不认识……”
她突然笑了起来,说:“给我,我找你28。”
她把28块与一盒洁面乳一同递给我,接着又把笔记本递过来,说:“留下你大名吧。”
我写下我的名字与电话号码。
她照着我在笔记本上写的字念:“欧阳兴华?”
“哎!”
她见我应她不禁又笑了起来。
“我该走了。”她说。
“这……就走了?”
她抬了一下眉毛,说道:“再见喽。”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我看着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停下,回头,依然笑脸,说:“谢谢!”
“不……不用。”我话没说完她便消失在人流里。
我继续坐在石凳上,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抬头,天已经黑了,四下打量,灯火阑珊。罢,回去,既然事已至此,再怎么愁苦也于事无补。
回到出租房,一开门就看到二子光着膀子坐在电脑前玩他的英雄联盟。这里简单说一下二子,他的名字很奇怪,不懂他父母怎么想的,两个重字,姓龙,名龙,故尔,班里的同学给起了外号叫二子,出了社会,没人这样叫他,我是习惯,一时改不了口。他是我高中同学,高二分文理班分到一个班,从此两人开始上下铺的生活,接着成为最好的伙伴及兄弟,高考两人正常发挥,同时未上录取线,可谓心有灵犀,他继续复读,我则听从党的号召,入伍从军,五年后,他大学毕业,我复员回家,他联系我,一同来到这个充满激情又冷漠无情的城市,然后淹没在人们的口水里。
“我请假一天,明天陪你去。”二子盯着电脑屏幕一动不动地说。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呀,留在家里玩游戏吧。”
“你可不要辜负我一片好心!”
“你的好心被狗吃了,哪里还有?”
“被你吃了。”
“屎经理对我早有意见,这下他抓住我的小辫子能放吗?”
“也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你兴华这么一大人才,往街上一站,想要你的公司一大把,慢慢选。”
“选你个头。”
在外面灰溜溜了一天,洗个澡,把晦气冲走,睡一觉,睁开眼,又是一个艳阳天。我与二子洗澡前习惯将手机与贵重物品放置电脑桌上,只要一上网,就会看到,也不用到处翻呀找呀,还有一原因,二子是网虫,除了上班就是坐在电脑前徜徉他的游戏世界,你想,还有什么地方比放在眼皮底下更放心?不过有时也会不见,很少。
刚走进洗手间,就传来韩红在晚会上深情演绎的《天亮了》,“那是一个秋天,风儿那么缠绵,让我想起他们那双无助的眼……”
“电话!”二子拿起手机看了看大喊道,“没有名字。”
“谁呀?”说着拿了一条毛巾盖在头上冲出卫生间从二子手里夺过手机一看,还真没有名字,陌生号码,会是谁这时候打电话?
“你好!”我说。
“是我。”
这声音一出我便知道是傍晚的美女业务员。
“什……什么事?”
“有时间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哭过。
“有时间。”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隐约感觉到她的疼痛。
“我在古城路的半岛咖啡厅里等你。”
“现在吗?”
电话那头良久没有回声,我正想开口,突然听到一阵“嘟嘟”声,电话断了。
“谁呀?”二子保持玩游戏的坐姿抬起眼睑看着我说。
“朋友。”
“朋友?”他怀疑一问。
“你以为呢?”
二子在电脑前拿了一片薯片放进嘴里,没接我的话,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网络世界。
这一刻,我的内心突然一阵矛盾,这事(与业务员见面)算什么?约会?算是吧。
内心很乱,心跳加速,特别想一眨眼便出现在她面前,然后……
匆匆洗完澡,快速打理了一下形象,便出门了,在路上,脑子一直在动,判断她到底出了什么事,父母双亡?男朋友出轨?还是自己意外怀孕?总之没有停过。
半个小时后,到达半岛咖啡厅门口,停好车,拨通“陌生电话”,嘟声持续51秒,那头传来声音,“到了?”
“就在门口。”
“上来吧。”
“几号座?”
“二楼……102号。”
话音一落,电话就挂了。我上到二楼,第一印象是好多人,如果我这家店的老板该多好,呵呵,打住,我是来约会的,雷达扫射,三点方向靠窗的那个人,一双深邃而忧郁的眼睛,对,是她,径直走过去。
“久等了!”我说。
“没。”
她回我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好像在等人,又不像。
“还有朋友来吗?”我说。
她恍然大悟地转过头看着我,说:“没……没有。这么快就到了?”
她这一说,我顿时有些羞涩,“我住附近,走两步就到了。”
她继续把注意力放到窗外,现在,我可以断定,她在等人,当然,那人不是我。
“先生,喝点什么?”一个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说。
我瞄了一下菜单,全是英文,看不懂,对面坐着一美女,第一次见面,不需要将自己排挤外国文化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最好的方法就是……
“要一杯跟她一样的。”
服务员一看,嘴角微微一笑,点点头,走了。
当我点完东西把目光投向对面的时候,她已成泪人。
我递过去一张纸,说:“有些东西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我的话一出,她竟然趴在映着夜色的玻璃上大哭起来。
这种情况,通常会引起四周人的异样目光,并伴着指指点点,这次也不例外。
顿时,语言堵塞。
好久,服务员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说:“您点的咖啡。”
我顺声一望,换了一个人,是个帅哥,他见这种情况放下咖啡悻悻走了。
举手无措的我举起咖啡喝了一口,好苦,美女,不带这样的吧,这么苦,我喝不下,你喝的下?
她突然看了我一眼,慌慌张张在脸上擦了几下,才意识到对面坐着个人,并且是身材强壮样貌俊俏的帅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没有。”
她虽然克制了流泪,但目光依旧盯着窗外。
“叫……叫我来……什么事?”我说。
她对我的话充耳不闻。
“失恋了?”我又问。
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看她这样表现,不由火冒三丈,大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的话好像刺激到她,她迅速把目光移向我,不说话。
这种眼神如一把剑刺向我,是不是比喻用错了?
“我……”我不知说点什么来化解这种尴尬。
“不用说,谢谢你。”她一脸严肃。
“哦。”
在这一刻我好像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并小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一百块钱。
“我有的,我请……”话音未落丢下一百块钱便匆匆走了。
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情况?完全蒙圈。
她的行为在我的心里不但没有形成恶性效果,反而是一种神秘感,勾起我的好奇。
我站在映着夜色的玻璃向下看,她正好走出来,不由感叹,多可惜呀,就这样走了,拜拜,美女,希望再见!
忽然,她停下脚步,我顺着她面朝的方向看去,一个男子。
这男子是她什么人?
他俩一直在说话,有玻璃隔着,听不到说什么,从嘴形与肢体动作上看,他们在吵架。
什么情况?
越说动作越大,甚至有肢体接触,最终,以男子给她一个耳光结束,这一手很重,我仿佛听得真真切切,内心不由一痛。
不行,我要下去。
我紧张地结完钱,冲出去,他们还在。
我握紧拳头走到她的身边,看着那男子,说:“打女人有什么本事!”
“不关你的事。”那男子瞪着我说。
“不关你的事。”美女业务员也冲我这么说。
我没理她。
这下,我突然意识到,她比我高几分,不过,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像个男人就跟她说对不起。”我冲向前对那个男子说。
这时,有三个人从黑色里走了出来,站在那男子后,其中一个在他耳边策语。
说完向我走了过来。
形式不妙呀。
三个人,一个肥一个瘦加一个矮,看他们走路的姿势应该不怎么样,以部队培养我五年断定,完全可以在十几秒钟搞定他们。
“你走!”她推了我一把。
“我不走,我要保护你。”
“他会杀了你。”说着眼泪滚了下来。
“他没有权力。”我张斩钉截铁地说。
果然,那三个人是来揍我的。
先是那个肥来势汹汹地推了我一下,确实大力,符合体形,我失重后退一步,瘦子见我没倒想再推一把,结果我向左一闪,他扑了个狗吃屎。
不出意料,十几秒钟搞定他们。
收拾完地上三人,我把目光狠狠看向对面的男子,带满挑衅。
那男子咬咬牙,指了指我,起身走了。
地上的三人见男子走了也狼狈地爬起来跟着去了,消失在黑色里。
“你是我什么人?不需要你的保护!”
她的话没有让我意外,我们只是刚认识,仅此而已。
她用巧手在我肩上打了一下,眼泪又一次在我面前决堤。
“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
“你疯了,他们会杀了你。”美女业务员说。
我无所谓地一笑,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大过法律,所有恐吓与威胁都不足以让我退缩。
“这么久了,都不知你叫什么。”
“知道又怎样,我不会跟你做朋友的。”她说,“我讨厌装英雄的人。”
“我不是英雄。”
“我知道。”她快速从我脸上扫过一眼说,“再见,不,永别。”
赤裸裸地鄙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黑色里。
又走了,看着路灯下的影子孤独而拉长,不由心酸。
失败。
阴影面积覆盖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