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楷停在一座封闭的大宅院前面,高高的围墙里是幢三层老洋房,朱红的琉璃瓦、尖尖的屋顶、大开间的窗栏、精巧的小阁楼、气派的漆黑对开大门,门口挂着周公馆的牌子。这一切都能让人想像出它旧日的风光。
“这就是我外婆家,玉儿我们进去吧,玉儿外婆也一起来。”
宋裕楷伸手按响门铃,等了几分钟,大门旁边的小铁门打开了,出来一位50岁左右,身形高大面相凶的男人,满脸落腮胡,左侧脸面上有道寸许长的刀疤。
“胡子阿公,我带玉儿来屋里厢玩。这位是玉儿的外婆,这就我说的很会剪纸的玉儿。”
“玉儿外婆,这位是我们家的周管家。”宋裕楷热情地给双方介绍。
“胡子阿公好。”清玉笑咪咪地打招呼,周管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站在门口,外婆往门里飞快地扫视了下,高墙内的大花园郁郁葱葱,几棵参天大树从围墙顶上探出头来,远处的洋房红瓦粉墙,静谧幽深。
对着这位面相不善的管家,外婆心里有点怕,硬撑着说:“周管家好,玉儿给你们家添麻烦了,我就不进去了,等歇歇4点钟左右我再来接玉儿。”
然后又低头对玉儿说:“囡囡要懂礼貌,守规矩,外婆等歇歇再来接侬”。
清玉点头,和外婆挥手再见,然后跟着宋裕楷进去了。
外婆等大门关上,又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记在心里,方才离开。
宋裕楷牵着清玉的手,边走边介绍:
“这边的二棵玉兰树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开的白玉兰花可香了;房子后面还有四棵高大的樟树,要两个人才能环抱呢;我们家还有架漂亮的秋千,等下我带你去荡秋千。”
清玉看见花园宽大的草坪上放着一架白色铸铁带有绿色顶棚的秋千,看着这么漂亮的带花园洋房,清玉差点流口水,YY着什么时侯自己也要买一幢给外公外婆住。
能在历次运动中保下这座老洋房,这家人很不简单呢。
一楼进门是大客厅,铺着沉稳的暗红色木地板,头顶上是华美的水晶吊灯,客厅空间宽敞足够供几十人聚会。明亮洋气的落地窗旁的墙角立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油漆有些驳落了,应该是经常使用的。
裕楷拉着清玉坐在沙发上,拿了茶几上的糕点请玉儿和阿离吃。又跑到厨房大声说:
“周阿婆,玉儿来了,快把水果拿出来。”
“来了来了,这小人这么急。”
一位剪短发的中年女子,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
她把水果拼盘和2杯茶放在茶几上,微笑地看着玉儿:
“你就是玉儿?小姑娘真漂亮,难怪我们裕楷整天念叨,他出门前就交待过要准备好吃的请好朋友吃呢。”
“周阿婆~~”裕楷脸红了,不依地跺脚。
“周阿婆好,让阿婆费心了。”清玉礼貌地打招呼。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自己玩。”周阿婆笑着转身回去厨房了。
“周阿婆和胡子阿公是夫妻,在我们家呆了几十年了,象我们的家人一样。”
旧社会有些家仆从小被洗脑,一生忠于主人,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
清玉想起曾经看过玛格丽特·米切尔写的小说《飘》,里面的南方黑奴很依赖主人,女主郝思嘉家里的黑人奴隶,在美国南北战争后,北方取得胜利并废除奴隶制,反而怀念以前的时光。
玛格丽特·米切尔的观点是:奴隶主如果善待奴隶,奴隶会过得比自由的工人更好。衣食住行、婚配生育、生老病死都不用自己操心,因为他们是主人的私产,保护自己的私产是主人的责任。奴隶一生都会与奴隶主生活在一起,依附于奴隶主,老有所养。
黑人奴隶固然渴望平等自由,但是白人无法从心底里去真正尊重他们,自由了的黑人平民最后还是得干最苦最累的活,收入低微,随时会有被解雇、流离失所的可能,有今天没明天。求职者卑微地四处碰壁找工作,雇主们挑三拣四;只有在最年青、最美好的时光才会被人截取雇佣,年少和年老是没人要的。
清玉叹息:生命的尊严在不同人的眼里会有不同的解释,自己活得开心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吃了点水果,裕楷拉着清玉的手,带她去参观二楼的房间。
“玉儿,我带你去我的房间玩。”
裕楷的房间朝南,有20平大小,铺着暗红色木地板、米色的墙布,单人床铺着海蓝色的床单,干净整洁。
靠窗的书桌上散着几本书和作业本,还有男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旁边的书橱里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中外书籍:英文版的小王子、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等;中文的有三字经、千字文、古文观止等,还有乐谱、棋谱,很多书都是外面看不到的,看起来好有书香味道。
“哇,楷哥哥有这么多好看的书,我可以借几本带回家看吗?”清玉用艳羡的语气问道。
“不可以借回家,因为有些书是不能让别人看到的。你可以在这里看,但你要保护好书,不能弄脏弄破了,不然长辈要生气的。”
“我一定会小心的,楷哥哥放心。”清玉拍着胸脯保证着。
接着裕楷拿出了一把1/2型号的小提琴,上好肩垫,调了音弦。
“玉儿,我拉小提琴给你听。”清玉拍手欢迎。
一曲轻松愉快的贝多芬的《G大调小步舞曲》流淌在耳边,阿离也陶醉在琴声中,跟着音乐摇摆着它的毛尾巴。
“楷哥哥拉的小提琴真好听,我也想跟你学拉小提琴,好不好?”
清玉会拉小提琴,但没学过就会拉这样无法和人解释的。
前世陪女儿学过小提琴,主教课都是陪女儿去上的,自己学会了识五线谱和拉小提琴,才能在给女儿陪练时指导她。
清玉从小音乐感觉就非常好,听二、三遍曲子就能把调子哼唱出来;绘画方面,色彩感觉和形体准确度也把握得非常到位;跳起舞蹈来肢体平衡度、协调性也很好。
但光有天份得不到后天的培养也是浪费了,相信这种情况有很多。所以这世上能当艺术家的都很不容易,要有天份、有兴趣、有时间、有经济条件、有好老师、能勤奋坚持、有好机遇,种种缺一不可,这得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全乎呀!
清玉一直很遗憾自己在艺术方面没有建树,因为从小家境不好,所以费钱的音乐和舞蹈是学不起的,只能自学了最便宜的绘画。
清玉把有限的零花钱节省下来买颜料纸笔,业余时间向中学的美术老师学习绘画,80年代的老师们还没有被金钱污染,还有一颗教书育人的心,只要学生有才、肯学即使无偿也愿意教。虽然清玉当时没有交过学费,但等自己成年后经济自立,逢年过节经常会提着礼物去看望老师,师恩终身难忘。哪里像21世纪,一节课数佰元,老师多教一分钟都不肯,完全掉钱眼里去了,这样纯粹的等价交换当然无法赢得学生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