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娥至少还活着！我真想仰天大笑几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强烈的兴奋，只是仰望星空长吁一口气。有一点我还是可以确信，就是根龙不会伤害娥的。但问题是根龙怎么会在龙族呢？根龙又会把娥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晏龙恨恨地呸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贼子竟然藏到龙族的屁股底下，等我把他千刀万剐！”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解地问。
纯狐哀怜地看了看逢蒙，“我不想再看到我的族人亲人永别的痛苦神情。自从逢蒙被你们抓走，不知生死，我也心如死灰。虽然我是祭司，但我无法祈求神灵给予族人所期望的保祐。我只好不顾族人的哀求，以身献祭。也许我死后卑贱的灵魂能直面神灵，跪在他面前，祈求他能行使万能的权力抚慰整日惶恐的生灵。”
我心生钦佩，没想到一个弱女子为拯救族人能勇敢地面对死亡。
“那为什么没被这只疯牛的牙齿撕碎，和其他人一样变成一堆白骨？”竖亥警觉地问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和怪物一起为恶的假扮人形的魔鬼！”
“胡说！我姐姐不是魔鬼，你们才是！”一直躲在阴影里的逢蒙突然高声叫道。
“小子，谁给你的勇气！看我现在扒了你的皮！”晏龙吼道。
纯狐轻轻地握住逢蒙的胳膊，对我们冷笑道：“我没必要过多的解释，上天自有神灵。既然现在我们姐弟俩落在你们手上，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说，希望我们两族的恩怨今天以我们的死做为终了，不要再相互残杀。临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吩咐我的族人，如果十日内我仍没有生还，便沿着陵阳河往西，直到它的源头找一处草原安居。只要还剩下一个人，也要生根发芽，重振龙族。”
她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说：“我来之前，灵山十巫之一的巫咸来过，他给了我一颗丹丸，他说等接近夔牛之后引诱它先把丹丸吞进去，这样他就暂时不会吃了你，但只能坚持数日。他说，如果不出意外，数日内就会有人把你救出来。我以为是巫咸的故弄玄虚，但总算是一线希望。没想到，今天果然验证了他的话。”
“又是巫咸！”我说道。
“巫咸是谁？”吉光他们几个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也见过巫咸？”纯狐睁大眼睛问道。
我点点头，“不过……”
“不过你还是来了！”在巨石的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怪笑。我们慌忙望去，一只无尾的大鸟伸展着羽翅如一朵乌云稳稳地飘过来，上面当然坐的是神秘而丑陋的巫咸。
对于他的出现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最初几回见到这个家伙，我只以为是一个被神遗弃的巫师在耍弄着拙劣的巫术迷惑凡人。不过听纯狐刚才讲的话，我对巫咸所做的一切开始有了极大兴趣。这个丑陋的巫师到底想干什么？他预知未来的能力真的是神之所谕？
巫咸下了大鸟，径直走到夔牛跟前，仔细地端详着。夔牛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瞪着巫咸，眼中竟忽然露出莫大的恐惧。巫咸有些贪婪地抚摸着它的皮毛，嘴里梦呓般如自言自语：“你的毛发多么柔软啊！像天上的云一样，可你把它弄的这么肮脏不堪！你的皮又是多么的坚硬啊，什么利器能割开它露出鲜红的肉体！你曾经挟风雨带雷电不可一世，现在却躺在这里哀伤痛苦地流着血泪，像无边黑夜里永远凋谢的鲜花失去了神一般的光彩。
没有人不害怕你愤怒的样子，即使战无不胜的黄帝如果没有九天玄女的帮助，也不能伤害你半分。你的兄弟没有逃过那次惊天动地的捕杀，成了黄帝让战神蚩尤也闻之胆寒的战鼓——哈，那是一场让天上诸神都望之变色的战争！你又是怎样从东海七千里外的流波山流亡到这里，失去广阔的天地，失去一跃千里的自由，蜷踞在这个黑暗的石洞里，也许只有旁观的诸神知道。从此你的怨气越来越重，体内的怒火仿佛要把自己也一并烧成灰烬。如果没有少室之山的帝休果和半石之山的嘉荣花加之山狸肉做的丹丸，让你的魂魄恍惚，不能施展你全部的雷霆之怒，谁都会在你威力无比的嘶吼和喷射的怒火中丧生。即使这样，也只有具有神一样的人才能让你这只积恨千年的巨兽匍匐于尘埃之中。忘记怨恨，不再愤怒。现在………”
他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带鞘的短剑，拔出剑身，顿时光芒四射。我意识到什么，刚要出言阻止，巫咸已经将短剑猛地刺入夔的颈部，夔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了，所有曾经的怒怨都化成一滴泪水默默地流下来。我看着静静躺着的夔牛，一种怜悯的悲伤如水般涌上来。
巫咸短剑归鞘，拍了拍夔牛，站起身来，将短剑扔向晏龙，用让人不能拒绝的语气说道：“大块头，把它的皮扒下来！这把剑是用囷山山阴之铁参之山阳之玉精炼而成，只有它才能割开夔牛的坚硬的皮囊。当年伟大的黄帝也是用的这把剑。——小心别割伤你的手指！”
晏龙接过短剑，迷惑地看着我。巫咸转向我，用怪怪地眼神看着我，然后弯了下腰，颇似恭敬而在我看来却充满了嘲讽的味道说：“神的儿子，我说过，只有你才能做到别人不能做到的事情。”
我不想听他这些无谓的废话，用同样的口吻说道：“请收起你恭维吧，让人敬畏的巫师！我现在只想知道娥在什么地方？夔并不是刻在墙上的怪兽，娥也没有在这里。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装作诧异地看看夔。这时晏龙他们几个真的在剥它的皮。这样的事一向令他们兴奋，即使没有人指使他们也会这么干的。——巫咸拍拍干瘪的头，“是啊，好像不是那只怪兽。”他回头又看看纯狐，“也许我搞错了，被它掳来的不是娥而是这个女人。不过，你还是救了一个女人，而且还很漂亮，不是吗，嘿嘿！”
“你是在戏弄我吗！”因为被耍弄而无法遏止的一股怒火燃烧着我的前额，我举起宝剑，怒视着巫咸。
“等等，天神之子！愤怒只会让你失去理智，最后丢掉性命，就像这头蛮牛。好吧，我只是个巫师，不是万能的神，我知道的只是神给我的一点点启示。勃齐山上的怪物要吃掉你的妻子，我指引你来救她。这就是我知道的。但我不知道娥或者是纯狐或者是哪个女人在这里，就是这样。或者是出了什么偏差……”
纯狐这时说道：“在我上山之前，你告诉过我有人会来救我。那时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她的妻子。他的妻子被他们本族的根龙劫走了。”
巫咸晃了晃脑袋，闪烁其词，“哦，事情好像有些复杂了。这个，你们也知道，有时人做出来的事情，神也不会预料到。”看他的样子真是觉得又急又气，又有些可笑。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纯狐问道。
“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巫咸望着我，“你还有很多伟大的功业要去建立，让天下万民都像敬仰神一样敬仰你。现在你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我知道，你对我说的一切仍然怀疑。但不要违背自己的内心，按着他的指引迈开步伐，天地四方任你像风一样无所不往。——这张牛皮和黄帝之剑留给你，有它们的保护，你会更加神勇战无不胜。”
说话间，他已经骑上大鸟，瞬间消失在夜幕中，只留下一阵怪笑回荡在山石间。在他刚刚飞走的时候，我拉满弓箭，真想一下连那只鸟把他射下来。可直到他无影无踪，我仍没有射出去。
纯狐走到我身边，我颓然放下弓箭。她轻声说道：“在神面前，我们没有自我。当我们还想在这个世上生存，不是与神抗争，而是要顺从他。”
我望着巫咸消失的方向，“他只是个欺骗诸神的邪恶巫师。”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确实指引你救了我，而且消灭了这个可怕的神兽。”
我不想看他们剥皮的血腥场面。我叹了一口气，“夔是可悲的。人们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而杀其生命毁其家园让它流落四方，比起夔的愤怒而害人，不是更加残忍吗！”
“它没有过错，过错是因为它有一张这样的皮革。黄帝用它来作一面鼓，也许现在可以用它作一件铠甲。”她停顿了一下，“你还是想杀了我们姐弟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