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良久,和事佬魔修与才将暴躁魔修的尸首收好道:“小师弟一死,以我师叔对徒弟的爱护,必会追究缘由,刹师弟可知道那骨修罗究竟是如何做的手脚,能在我们眼皮下偷天换日?”
“单看那残留的碎屑小块,多数是个木质容器类的法宝,应该是施了变形术又贴上神行符,才能让它装作骨修罗的模样疾驰飞奔而去的。只要将他的‘鬼火’灌进这个法宝中去,我们一主动攻击,自然会将那法宝击破露出小孔来,而‘鬼火’从小孔中泄露,察觉到修士的生气便会主动飞过来纠缠,看上去就如同那个假人正施法回击一般。所以,我们才会迟迟没有看出破绽。”
“这解释倒合情合理。小师弟破阵时魔气有损,当时又落了单,的确是最好下手的目标。可惜我们都误以为骨修罗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然没有防范真正的他会同时出现在别处,来袭击留守原地看起来最安全的那个人。此番定要斩杀了骨修罗这个狡猾之辈,为小师弟报仇。”和事佬魔修与死去的暴躁魔修同出一脉,平日里交谊较好,不由恨恨道。
“只不过我也不知他是何时调包再回转杀人的。那藏匿之术实在高明,只怕,我们自以为他能瞒过神识却瞒不过肉眼的破绽,也是骨修罗故意显露来误导我们的假象罢了。”
“那该如何是好?人都找不着,还谈什么立功报仇?”
“不用急,他是不熟悉周围地形才误入的鬼哭林,原本大约只想伏击我们一下,待我们手忙脚乱时就能将行迹抹掉遁走。如果有法子甩掉我们独自出阵,他哪里还需要冒险击杀我们,早离开这儿找个地方疗伤去了。我们只要细细排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说起来,他原本带着的那两个小鬼,若能抓在手中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也多个要挟筹码。可惜,不止大的,连两个小的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被刹饿鬼二人提起的那两个小家伙,正莫名其妙被铁盒法器一齐弹了出来,落在骨修罗初入鬼哭林时丢下铁盒的那个石峰阴影里,双双昏睡未醒。
大约半刻钟左右,杨曦和洛无铭先后醒来。幸好近处的石峰能避风,他们才没有很快就被风沙整个掩埋住。
他们一边抖着身上厚厚的沙土,一边四下观望。
不一会,杨曦道,“这应该是道门‘十险地五迷境’中的鬼哭林。你等会小心些跟着我,千万不可随意走动,它是个天然迷踪杀阵,对不懂阵法的人来说很危险。幸好叔父曾当成课业和我讲解过,否则以我的修为见地也没有什么把握能带你活着走出去。”
“我也听过些‘十险地五迷境’的名头,可这儿到处是沙子啊土的,看起来很普通啊,你从哪里看出来这是‘鬼哭林’的,我怎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杨曦白了他一眼,“你一个二世祖能和本姑娘比吗?我从小就跟着叔父四处奔走,几乎算是做散修长大的,辨识地形及妖兽种类,甚至野外求生能力,都是经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洛无铭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低声嘀咕:“我不是个刚来不久的外来户么?有本事和爷比比怎么用电脑手机平板啊……”
杨曦皱眉道:“你说什么什么脑?声音大点。”
“没,没,我在说你聪明,脑子好呢。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若是往外走,以我们的脚力,不出半日应该就能出林。可是……”“可是什么?”
杨曦正色道,“我一直不喜欢你师父,不论他伤我叔父还是掳走我,所行都无善意。恶毒些讲,若他身死,我可能只会觉得恶人有恶报吧。可这些日子看来,他对你着实不错。既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最有权知悉他的处境,我的一些猜测也就不瞒你了。我想他此前将我们藏身的铁盒埋在此处,应该是那三人合力围捕,他重伤之下并没有完全的把握应对,怕自己真的败落会暴露出你的行迹,干脆就将你藏在安全的别处。倘若他侥幸胜了,还能回返找回我们。而如今……我们已经被铁盒排斥而出,他却不见踪影,大有可能是伤势严重到无法再分出心力控制法宝了,甚至……有可能……已然身死道消……”
“这……这不可能吧?刚刚还是个大活人呢,一转眼,连尸首都没有就跟我说他挂了?我不信!”洛无铭急忙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如何,以我们的修为也只能静观其变了。”或许是洛无铭太不着调,身边又无其他成年人依靠,杨曦在他面前竟然难得沉稳了下来。看着眼前殷切盼望她说完的洛无铭,杨曦第一次油然生出自己似乎很可靠很重要的错觉,她强自镇定地整理了一下脑中有点杂乱的思绪,努力按照平素叔父的样子细细分析道,“如今摆在你眼前有两个选择。其一,冒险去查探你师傅的安危,但对方有三个金丹期魔修,你便是找到他恐怕也无能为力,我建议你最好远远观望战况再图打算,冲动上前只是送死而已。其二,很简单,就是随我一同出阵直接回炽炎城去,反正我们俩都是被胁迫带走的,如今算是逃得升天吧。”
“我选去救师傅!开玩笑,男主的师傅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挂掉,我才不相信!”
“那好。你记住往东北方向直线前进,不要管沿途的道路走向,若遇见石峰挡道就做个显眼的记号,若是发现遇见做过记号的石峰就说明你陷在迷踪阵里了。这时你不要慌乱,仔细沿着那个有标记的石峰方圆查找地面,一定会有异常之处的,找到后就用全力在异常图案中往外三指处的痕迹上拍打,记得按照我教你的节奏拍击,定能破阵而出的。”说完就拍出了一段短短的节奏,让洛无铭学。
洛无铭怔怔问:“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去么?”
“我不是说了,我不喜你师傅,也不想掺和他的事情。你我朋友一场,我再教好你出阵之法就算全了这番情谊,然后便分道扬镳吧,我还需赶回炽炎城去找我叔父他们呢。咱们后会有期。”
“哎哎,你走了我一个人去好心虚啊,既然你也说了我们朋友一场,你就不能陪我去救下师傅么?算我求你了。”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便是我肯放下成见去帮忙,你师傅脱险后难道也会答应放我回去么?”
洛无铭不禁语塞,支支唔唔几句,又劝道:“我也知道你急于回去,但不是哥哥泄你的气,你不如踏踏实实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你身上的储物袋早已经被我师傅收走了,就剩怀里那个连孵不孵得出来都成问题的破绯绯卵,身上也不过比我略好一点的三层练气修为。而我们走了这么多天,这里离炽炎城估计已经有十万八千里了,你一个十岁不到的小丫头真能平安无事走回去么?”
“我……”杨曦年幼,听他这么一说难免心中犯了嘀咕,有些犹豫起来,嘴上却还不肯配合道,“我……我自有我的办法!你难道不知道我虽然年纪小,其实早就是个老江湖了么?”
洛无铭难得精明一回,立时看出了她的色厉内荏,暗自心喜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就别蒙我了!身上一块灵石都没有,你纵然有再多手段也使不出来吧。电视剧里不是都演了么,哪怕劫个道也要置办些行头吓唬人不是么?”
杨曦强撑起来的傲气顿时泄了大半,瘪着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抬头白了洛无铭一眼:“你洛少爷说得对,我就这么两手空空走了,指不定就真在半路上成为第一个饿死异乡的修真者了,我可没兴趣做举世无双的大笑柄。可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办,救人?且不说咱们能不能赢那三个活了百千年的金丹大能,就算真把你师父救回来了,我也不过只是个讲义气的俘虏而已,还是一样要自由没自由要灵石没灵石。说到底,灵石在路上总归还是有可能有机会赚到的,但错失了这一次机会,我可能再没有好时机能顺利离开,你也得为我想想啊。若这是场自由和生死间的博弈,我倒宁愿走出去,赌一赌自己的气运!”
“不自由毋宁死,真是好胆魄……怎么莫名觉得和你这小丫头一比,自己弱爆了呢?”洛无铭边吐槽边冥思苦想,总算说出了个还算靠谱的法子,“其实我自己何尝想平白无故就和便宜师傅做堆死啊。我们远远去观望下战局,能帮手的地方就尽量帮手一把,如果为了活命丢下师傅扭头就走,我将来得多亏心啊。况且我们补刀的时候,如果还能捡个便宜弄个金丹魔修的储物袋什么的,到时候里边肯定有值钱的东西!我只求你陪我壮胆去救师傅,到时分文不取都让给你,你正好可以换成灵石带着赶路。若看到我师父若什么没事了,我就掩护你带着值钱的东西先行离开,反正这鬼什么林的,你熟悉得很,远远遁走甩掉我那个半点阵法也不懂的师父应该不难吧?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上去倒是很合情理。”杨曦仰面看他,认同地点点头,眼中的纠结淡去了一些。
洛无铭顿时受到了鼓舞,眉开眼笑地伸手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
就杨曦那点微末修为,为了节省灵力她并没有撑起防护罩,醒来后只和洛无铭一样裹紧了宽大的袖口裙脚,席地而坐后的法袍顿时显得有些脏兮兮的。洛无铭又蹲下身子仔细拍了拍她衣摆上的沙尘,才眼巴巴望着她,满脸等她下一步指示的模样,很是乖顺。那模样让杨曦莫名想起叔父让她学习昆仑妖兽时见过图示的一种犬兽。
犬兽“七煞”,天生可以收集凶煞之气以作攻击,却长得一张憨厚可爱的面孔,性子也纯善温柔,很容易被人驯养。洛无铭那一脸依赖的模样简直和书上所画驯养后萌蠢的七煞有五分相似,纵然杨曦此刻还有很多苦恼,也忍不住想笑,“以后我叫你七煞好不好?”
“听着挺威风的,难道你们这儿做魔修都要在名字外再取个酷一点的名号么?”洛无铭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偏到名字上去了,一头雾水。
杨曦忍笑道,“是啊,我知道金丹修士成丹后都要取个尊号,道修的好像就叫道号。成就魔丹的魔修应该也要取吧?骨修罗不是说你是魔道天才么,将来必然会成丹得道的!我先替你取一个好了,不用跟我客气。”
洛无铭闻言心花怒放道,“那好吧,难得你如今就这么看好我的前途。我就说,男主果然都是起于微末都有人赏识啊,套路真深,哈哈哈哈~七煞……七煞,很不错,很炫酷啊!”
后来的洛无铭自然亲眼见过很多真的“七煞”,难得大发雷霆跑去狠狠教训了杨曦一顿,却到底再无法直视自己的道号,在昆仑学道闯荡都只愿以本名示人,还成为了杨曦这一辈昆仑天才子弟中唯一一个没有尊号的修士,后辈多猜测议论因由,他却始终三诫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