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恰巧遇到殷琦的一个同学,一见殷琦的爸妈,立即上来告状,说殷琦借了自己的小人书一直不还。可惜殷琦爸妈昨夜折腾了一宿,早已精疲力竭,哪里还有精力马上帮她解决小人书的事,只能先拿话安慰她,说是等回家后帮着问殷琦要,如果真被她弄丢了,一定买一本还她。那小姑娘这才气咻咻的去学校上学。
殷琦妈忍不住骂道:“这死丫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整天书不晓得好好念,还尽看一些闲书。”转头又抱怨她爸:“看,都是你啦!尽生一些讨债的鬼。”
经历过昨晚的一场生死劫后,殷琦爸愈发觉得这两个闺女是多么省心,一不留神就长这么大了,真是比儿子强了百倍,所以对于这样的小事真得是很不以为然,淡淡的说道:“嗳!小时不淘气,长大没出息。”
她妈一听,两眼圆睁:“你这说得什么话?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没一点姑娘样,不是被张告上门,就是被李告上门,成何体统!”
“丫头就不能淘气啦?什么男的女的,不都一样。”她爸实在是没有精神跟她辩驳,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她妈顿时跳了起来,铁青了脸,嗓门提高八度:“你这么清楚,当初为什么还非要生儿子?”
她爸一见此情形,情知说错了话,后悔不迭,连忙佯装没听见,撒开腿先回了家。殷琦妈走在后面,一路走一路想,小满出生前后的种种情形,自己所费得精神和心力尽是历历在目,不禁泪水潸然而下。
小满自打出生,便是一个小病孩。月子里时,大妈就每天来抱他去医院打针,用她妈的一件红花棉袄包裹着。那时,大妈总会说:“小满,长大了可要记着买包给大妈吃哦!”后来,人虽然是长大了些,但体质仍不见好转,不是咳、就是喘、再不一发烧就抽筋,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医院报个到,以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认识他。而背地里,殷锦和殷琦都喊他“小病孩”。
在医院里住了半个多月后,小满才出院。稀奇的是此番病愈后的小满立志长大要做个医生,信信满满的夸下海口将来要做一代名医,什么病都能治好。大人听了,笑而不言。尧年促狭,从那便喊小满“殷医生”。
秋风渐起,天气渐凉。
殷琦奶奶在堂屋地下铺下席子,把晒过的被絮全部抱过来,一床一床的绗被子。殷琦被叫过来帮着牵牵被单、穿针引线,打打下手。以往,都是殷锦帮着做这些事的,但自从她读了初三后,便再没空帮着奶奶做家务。学校里每周还要补课,一周只放半天假。那半天时间也只够她回来洗洗涮涮,搞搞个人卫生的。
殷琦妈则趴在缝纫机上,赶制一件衣服。她的缝纫手艺属自学成材,几年前在书店里买了一本裁剪书,照着书边学边做,慢慢就练出了这裁剪手艺。做出的衣服,板板正正,有模有样,左邻右舍都夸像买得一样。后来,便常有人扯了布,送来请她代做。平日里,田间地头丢不开手,也只有像今天这样的阴雨天气才能得空搬出缝纫机,帮人家做衣服。
殷琦在一旁一边做事一边静听她妈和她奶奶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家常。
外面,天空正飘着雨,紧一阵疏一阵,天色晦暗阴沉极了,以致,刚刚睡午觉醒来的小满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下了床就问她们:“现在是上午呢,还是下午?”惹得她们三个都笑了起来。
恰在这时,尧年不知打哪冒出来,顶着一头雨水,径直跑进来。
夏天时,尧年老是掉头发。先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掉,后来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掉,脑袋掉成了个花痢头。大妈打听到一个偏方,等到剃头师傅到村上来剃头时,便让把尧年剃成了一个光葫芦,然后,每天用生姜给他擦。
他进来时,殷琦注意到他的脑袋上已生出黑油油的一层发桩桩,上面沾着细小的雨珠。
尧年爱美,知道形象的重要,自从光了头后,就总待在家里,不向以前总在外面冲军。但是待在家里的他又无聊至极,不是招猫逗狗,就是拿弟弟妹妹开涮解闷,十分讨人嫌。
尧年一进门便冲着殷琦牙一呲:“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小琦也学着绗被子了。莫不是怕将来嫁不到好婆家,赶紧的学本事呢?”
殷琦对他本就有意见。上次人小人书事件,就是受他连累,被同学追着要不说,还被她妈骂了个狗血喷头。当时,殷琦也是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才跟同学借了过来,喜滋滋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不提防尧年从后面窜过来,劈手夺了去。殷琦忙过来抢,他却飞也似的跑开,边跑边说:“先借我瞧,瞧完了还你。”殷琦自知敌不过他,无可奈何的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心里只盼着他能早看完还给自己。谁知他当晚并没看完,耍赖说明天给。到了第二天,小满就生了病,殷琦便忘了催他还小人书。结果,第三天一早,同学就一状告到她爸妈那。自己还没捞到看。
现在一听他这么说自己,马上就黑了脸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你就这样跟哥哥说话吗?没大没小。”
殷琦朝他白了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好吧,好吧,任你狠。将来你出嫁时我是不背你上轿的,我哥也不背,反正小满也背不动,看你怎么上轿?哼!”说完尧年得意洋洋的又是扭腰又是扭屁股的冲她做鬼脸。殷琦气得怒发冲冠又能奈他何?打嘛,是打不过。吵嘛,自己一句不知道要引出他多少句。“哼!”殷琦只能对他翻个白眼,以示懒得理他。
尧年气罢殷琦,得意洋洋的转身又把目光投到小满身上:“哟!殷医生怎么没出去玩啊?好几天都没见到你了,忙什么呢?做大学问的吗?哥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呢!----能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当医生呀?是为了挣大钱,还是为了治病救人。”
小满不解其意,信誓旦旦的说:“当然是为了治病救人。”
“你能行吗?别吹牛了,我看你也就是当个兽医的料,给猫啊狗啊的看看病差不多。”
“不!我不当兽医,我就给人看病。不管是生了什么病,我都能看的好。”小满见他小瞧自己,很生气,大声辩驳,挣得小脸通红。
尧年哈哈大笑:“什么病都能看好,那不是医生,那是神仙!”
小满当时便气得两眼泪汪汪的,但仍坚定而又大声的向他宣告:“我就是要做一个神仙一样的医生!你不要小看我……小看我,你一定会后悔的。”
尧年笑得更利害:“神医!?有什么不了起的。做官才神气呢!”
小满气不过,“哇”得哭起来,转身扑向她妈怀里:“哥哥欺负我!”
殷琦妈把小满搂到怀里,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冲尧年微怒道:“去去去,怎么当哥的?他的病才好几天,你就又来惹他。”
殷琦奶奶则也嗔怪他道:“你这孩子作天阴呢!我以前教你背的那些《三字经》、《弟子规》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哪有点做哥哥的样子,整天游手好闲,不思上进,也不烦烦你进城工作的事怎么样了?看看小满,人小志气高,将来肯定是个一代名医。”
殷琦大伯在南京工作已有很多年,按政策是可以带一个子女进城的,只是尧年还未年满十八周岁。大伯和大妈见他在家里整日不是东荡荡,就是西逛逛不务正业,便想早点送他去南京工作。因此,最近大伯在南京,大妈在家里,两下里正齐心协力的四处为他活动。
“奶奶,我可不想进城当什么工人,只想在家里永远陪着你。”尧年忙乖巧的说。她奶奶假怒道:“去去去,胸无大志!好男儿志在四方,整天围着我转有什么出息。”
“咦!将来我们家里出了一个神医,就够给老祖宗争光挣脸的了,再多我一个有出息的话,别人家一定会眼红的!树大招风,被人妒忌可不好!”尧年半真半假、玩世不恭的说道。
她奶奶拿线球砸他,笑骂道:“就你嘴油!”尧年一个闪身,跳出门外,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