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石子穿过榆树浓密的树荫,几只鸟雀带着不满的啼鸣振翅远遁……
石子顺着抛物线划翔,越过碧绿的草毯,撞弯一朵蓓蕾初绽的紫色鬼蝶,擦着荷花盾圆的莲叶“扑通”一声坠入水中,几尾红色的金鱼顿时止住了嬉闹,随着荡漾的波纹游向远处……
“啊……”
狂刀收回掷飞石子的右手,扩了扩胸,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似是吐出了一个月来困卧床榻的憋闷。
游目四顾,不由为眼前的美景迷醉!
远处,斜阳暖洋洋地立在雪峰头顶,一片山峦高低起伏地嵌在天地之间,山脚下的林木苍翠葱郁,延伸至眼帘尽头。
近处,玉兔在草甸中追打嬉戏,几只仙鹤优雅地在溪水边徜徉;一匹龙马迅疾地冲过桃林,惊得休憩的鹿群慌忙躲避,带起的疾风戏弄着红艳的花瓣、上下飘舞……
大自然,在此地,毫不吝啬的显现出了它本来应有的景致!
狂刀惊叹连连!他自认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诸多美景,但那些都是被浊世渲染了污秽的锦绣,那里有此地的空灵自然之美!
或许只有那个地方堪与此地比肩,如果不是藏匿了那么多血腥的话!
狂刀来无为谷已一月有余,借着谷中众多珍奇药材的帮助,外伤已然大愈,只是腿上的箭创和胸前的断骨还需要时间将养。
内伤虽然无法根除,但也得到了控制,借着食用大量药材后大涨的内力,已把阴柔内劲封入了丹田,短时间内没有了危害。
狂刀这段时间几乎都是以药材为食,但珍奇药材还是浪费了大半,让他痛惜不已。
本来想让悦族人食用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材,但被他们满是鄙夷的一句:“我们可不吃草,那都是给猪吃的!”说得郁闷之极。
只有小雪儿认为那么多药材吃下去恐怕会把狂刀哥哥吃撑,好心地帮他吃了几株养颜仪容的玉晶花!
狂刀很奇怪谷中哪来的这么多药材?这些药习性不同,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但想了想便释然了:“悦族先祖既然号称医术通神,自然会在自己住的地方种些药材,这么多年下来没人采摘便繁衍了许多。只是他们的医术怎么没有流传下来呢?”
今天是狂刀来到村寨后第一次踏出房门。
一直躺在床上让他非常烦闷,感觉身体能够些微的活动了,便让龙清影和熊心雨搀扶着他出来转转。
一来是为了散心,二来是想要亲自看看周围还有没有自己能用到的药材。
悦族的村寨由一排排整齐的木头房屋组成,除了几个大点的工棚和食堂,所有的房屋都是一个样。最大的特点就是很是齐整,就连猪圈羊圈都是一排排的排列在一起。
悦族人只蓄养猪羊,也只食用自己屠宰的猪羊肉,从来不食用其它的肉类。粮食也是一样,只吃自己种的米稻谷麦和蔬菜,虽然这里遍地的野菜大多都很美味,他们却从来不去采摘。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明明有很多的资源,但悦族人居然不懂得取用,仍然过着简朴的生活,就像捧着金饭碗在讨饭。
这让狂刀十分疑惑,也很是感慨!
狂刀沿着溪水走了一段,遍地的奇珍药材时时冲击着他的心脏,这里的药材已经不能用“多”字来形容了!
途中又很惊喜地发现了几种对他有用的药材,便让随行的人采摘了下来。
他现在带着很多人。看到他来到村外后,闲逛的村民都跟了过来。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怕他了!反而都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好得到一些稀奇的情报去旁人面前卖弄。
队伍越来越庞大……
大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跟他闲聊,小孩子们欢呼雀跃地抢着帮他采摘药材……
看着这些洋溢着纯真笑容的淳朴村民,狂刀冰冷的心中有了一丝暖意,压抑了许久的神经也有了一丝放松。不由感慨地想到:要是我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就好了!
欢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早起的星辰已在天边闪现,村中的炊烟也开始袅袅升起……
又有一天被翻进了历史!
狂刀随着人群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村中,一路有说有笑的,显然逝去的一天中载满了愉悦!
众人刚走进村寨,就看到很多人围在狂刀的门前,喧嚣的声音传出老远……
“这个人穿的衣服和狂刀不一样啊,花花绿绿的很难看啊……”
“他的发型真奇怪啊,竟然盘在头顶,好难看啊……”
“狂刀来了啊!你快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们一起的……”
原来龙啸风捕鱼时又“捡”回了一个人来,但没人能听懂他说得话,便带过来想让狂刀瞧瞧,看是不是他的朋友。不巧狂刀出去了,众人便聚在这里等他回来。
悦族人浅现的认知中觉得外面的人都应该互相认识,因为他们悦族的人就相互熟识。虽然从狂刀口中得知了外面的世界很大,人口很多。但,无为谷也很大,悦族人也很多啊!
狂刀听完众人七嘴八舌的叙述后警惕地望向了坐在树墩上满脸沮丧的青年,心中满是惊诧:“进谷的密道难道还有人知道?不可能啊!难道是那里的人追来了?肯定是,外人不可能知道密道的!他们的速度真快啊!不知来的是多少级的高手?……”
这是个很俊俏的青年,面如冠玉,剑眉朗目,挺鼻皓齿。年龄约摸二十岁上下,跟狂刀相仿。穿着一身绘着缠枝牡丹的红色锦袍,不过沾满了淤泥。满头乌发本来束在头顶,挽着一个髻,但现在已散乱不堪,配着他的神情衣着,怎么看怎么狼狈。
仔细地打量过青年后,狂刀心中的惊惧更甚:“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竟然是个高手!自己居然感知不出他的境界!但那地方何时出了这么年轻的高手?自己竟然不知道!……”
狂刀从龙清影手中接过墨刀,满怀戒备,暗自蓄力,随时准备拼命相搏。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逃是逃不掉了,但怎么着也得拼一下!
谷中众人满怀好奇地等着狂刀与青年对话,等了半响都没有动静,俱注目望向狂刀。
只见狂刀浑身散发着森森的冷意,冷冷地盯着青年……
众人顿觉一股寒意穿透肌肤,渗入了骨骼,不由自主地退步向后移去……
庭院中以狂刀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圆圈。
锦衣青年觉得自己悲惨至极,陷在沮丧中不能自己。突然感到一股冷意向自己袭来,满怀厌恶地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身上裹满了麻布,形如厉鬼的男人正冷冷地瞪视着自己,手中提着一把黑幽幽的长刀。
这些野蛮人真的要杀死自己啊!
“呜呜……老天啊!我也是个大好人啊!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呜呜……从帝都赶出来了……呜呜……好好的家没了……那可是日进斗金啊……”
“可恶的仆人们竟然偷走了我最后的一点钱财,枉我平时对他们那么好啊!呜呜……犯错了也只是敲断他们的狗腿……帮他们照顾老婆……给她们大把的奖赏,哪一次亏待她们了啊?呜呜……”
“老天啊!我的命真是苦啊!呜呜……跑到山上……遇到了狼群,差点吓死我啊!呜呜……那么大的老鹰啊!呜呜……遇到了野蛮人……呜呜……要杀我啊……”
青年拍打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哀嚎,絮絮叨叨地哭诉着他的悲惨遭遇,伤心欲绝。
狂刀已听得目瞪口呆,不是因为他的遭遇,而是因为他的运气!这家伙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这家伙是大羌帝国议长的儿子,平时仗着父亲的权势骄奢淫逸,无恶不作。后来因为争抢美姬得罪了皇子,被父亲遣送到了驻马城当了副城主,但依然本性不改,作威作福。驻马城城主楚飞扬是他父亲的嫡系,对他不敢管束,只能任其胡闹。
本来日子还算过得安逸,但没想到巴德联军攻进了帝国境内,攻城夺寨,一路势如破竹。他所在的驻马城本来就属帝国边境,一时处在风口浪尖,战火不绝。幸好他见机得快,闻风后便带着家眷逃出了城里,藏进了深山。
但没想到仆役妻妾偷了财货离他而去,把他独自丢在了山上。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膏粱子弟又不懂得一点生活技能,眼见要饿死深山,不得已跑出山外想要前往帝都。但附近的城市俱已被敌军占领,来往盘查的相当严密,他便不敢前往。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听到路人议论,说是驻马城的城主楚飞扬城破后逃了出来,并在青龙山聚集了一支抵抗军,声势浩大,准备反扑。
他一听欣喜若狂,满怀希望地奔向了青龙山。不是他有多么义烈,而是想着终于有地方能混吃混喝了!
他一路走来也算是历经困苦,好不容易钻进了青龙山。但没想到青龙山林密沟深,竟然迷路了。在山中辗转了几日,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正慌然无措的时候,不想却遭遇了狼群,赶着他东奔西突,慌不择路下掉落了悬崖……
但这家伙运气好就好在这里!那可是万仞绝壁啊,任谁摔下去估计都会变成碎泥,但他居然好好的站在这里!完完整整的,一点伤都没有!
想想也奇,如果他所说属实,只能说这家伙洪福齐天!
他掉下悬崖后刚好跌在一只巨鹰背上,砸得巨鹰浑浑噩噩,一起往下急坠。他也双手乱抓,双足乱蹬,不想却卡进了巨鹰翅膀,等他从巨鹰翅膀中挣脱,巨鹰也止住了落势,便甩身把他拋了下去,却又好巧不巧地掉进了水潭,然后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这里!
世上有没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反正狂刀不敢相信,狐疑地打量了半天,并没有与他搭话。
然后让熊心雨搀扶着他走回了屋内。晚饭已经好了,伤药也该喝了,今天采来的药材也要整理一下……
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不管是真是假,且看别人表演。
青年还在那里顿足捶胸,哀哭不止,似要哭到天荒地老……
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泪水?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悦族众人见到青年哭得可怜,恻隐之心大作,言语又无法交流,不好安慰,纷纷回家拿来水和食物给他食用。
青年是来者不拒,给什么吃什么,吃完又哭,哭完又吃……
那真叫一个狼吞虎咽,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