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上学期,林宇航在商业街的一栋居民楼里找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一家游戏公司的文案策划。
工作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给游戏编个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背景故事,把每一张地图都吹嘘成什么远古战场,洪荒之地。
每一个NPC都写成神的引导者,每一件武器、装备都用黄色字体标说明这是一件上古神器。
总之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你不吹牛B,就怕牛B吹的不够惊天地、泣鬼神。
屠龙宝刀、点击就送,没错,这就是林宇航做的那种游戏。
第一份正式工作的来由说来也逗。
商业街的网吧内总是有那么几个固定的老人,整天泡在电脑前,带着耳麦,扯着嗓门的对着屏幕大喊:“兄弟们,上啊,杀红名!杀红名,守住皇宫。”
那天晚上,老人带领着兄弟们攻完沙城,摸了摸桌子上的烟盒,空的,便看向坐在旁边的林宇航:“伙计,借根烟,谢谢。”
那人很自觉,没等林宇航同意就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抽了起来。
林宇航也没太在意,看着老人电脑屏幕上站在盟重泡点里的战士:夜微凉。手里拿着屠龙,一身金黄色的战甲,背后也是一对渲染着金边的翅膀,不是超R,也绝逼是个大R(R=人民币,对于超R和大R而言,钱神马的都是浮云。)
又转头看向老人,胡子邋遢的样子,穿着的nick一眼就能看出是山寨的,还用着那款山寨的手机,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是一个有钱的主儿。
林宇航笑了笑,问道:“我说朋友,上次见你还是个法师嘛,怎么又换了个战士。我看战士这身装备,少说也得七八千吧。”
“七八千?就哥这一身装备,每个五六万的怎么可能放在盟重里站街。十二段宝石,一身强十七的装备,还有附魔,加上这坐骑,没个十几万二十万,根本就拿不下来。”老人挠了挠几天没洗头,用一副很牛掰的样子说着。
“哥们牛B啊,这什么游戏,你在哪个区,等下带我也装个B。”
随着林宇航与老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慢慢的才知道,老人的身份是一名“职业玩家”,专门靠玩游戏赚钱,确切的说,是“职业游戏托儿”。
老人会专门建立有个游戏群、语音频道,整天带领着那群所谓的弟兄们走南闯北,每当有游戏开新服,以冲榜的名义动员那些弟兄们,跟他一起玩,一起充钱,一起装B一起飞。
老人的游戏账号,游戏里的钱,全都是游戏平台给他冲的,而老人的工资便是那群兄弟们花在游戏里的钱的提成、返点。
商业街里就是有这么一家游戏公司和老人有着业务上的联系。
这年头,文艺青年们总是幻想着来一场去西藏的毕业旅行,林宇航知道李艳秋一直想去厦门,想去鼓浪屿,便琢磨着找份工作,存点钱,等李艳秋考完研的时候,跟她来一场毕业旅行。
于是乎想跟老人一样,干起托儿这行,却发现商业街里的那家游戏公司在招聘文案策划,从小就爱扯淡的林宇航觉得文案策划那2200的工资拿的更为稳妥和靠谱一些,一来二去便投奔了游戏公司。
从十月份开始,那款号称十年磨一剑,开发了大半年的页游开始内测,本就不是很大的游戏公司更是乱成一锅粥。林宇航每天加班到十二点钟才回去,第二天十点钟又要准时到公司内上班。
与此同时,考研的报名工作也在同时进行着,李艳秋报的是复旦大学广告学的硕士研究生。
得知这个消息后,林宇航整个人都傻了,在这个看脸,看出身,看背景的社会,对于一个连211都不算的破本科生来说,想考复旦这种名校的研究生,四个字,痴人说梦。
林宇航查了查历年来初试的平均分数线,大多数都是380,390以上的成绩,整整超了国家线八~九十分。
即使有幸通过初试,对于复试也是挤独木桥,而失败的代价,便是等明年再来一次。
林宇航想去说服李艳秋,然而木已成舟,到嘴边的话最后都变成了祝福、祈祷和爱。
第一次删档测试,第二次删档测试,删档付费测试,一连串的游戏测试,加班加点甚至熬到第二天中午,在接下来两个月的时间里,成了林宇航的家常便饭。
每当深夜,灯火通明的公司内策划和程序都在加班加点的改bug,改配置,调系统的时候,烟,成了最好的解乏工具。
林宇航站在阳台上,抽着烟,吹着凉风,整个人清醒了不少。目光不由得朝学校望去,看着李艳秋住着的那栋宿舍楼。
每月存的那点钱,到现在也有了三千多,买得起两人去厦门的高铁票,付得起几天的房费,就没什么钱了。
在窗台上将烟头掐灭,手中的烟蒂在粗糙的墙上反复的摩擦着,直到烟蒂磨得破碎,手指肚被墙体磨的发疼,他这才停下来,紧握着拳头。
“这些钱还不够,还需要更多。她应该享受最好的才是。”
林宇航又抽了一支烟,琢磨着什么。
十二月底,游戏公司开发的那一款传奇类的页游公测上线了。加上诸多类似老人这样的游戏托儿,很快就产生了一大批小R,和中R。
李艳秋也在这个时候考完试,静静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林宇航的微信响起,是李艳秋:有没有啊,未来的小马哥,来商业街的“吾爱庐”,请你喝一杯。
见了面,李艳秋那张严肃了大半年的扑克脸始终洋溢着喜悦。
一壶花茶,一盏香烛,幽暗的火光笼罩出几分甜腻的气氛。
聊人生,聊理想,聊过往,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在那说长道短。
看着李艳秋笑的样子,林宇航很是开心,想等她上完洗手间回来,聊一聊自己的想法,趁着元旦,约好去鼓浪屿来一场风花雪月的旅行。
李艳秋落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的灯光在昏暗中格外刺眼,更刺眼的是微信横幅的那条通知。
孙亚:元旦去厦门,别忘了。
屏幕的灯光持续时间不过五秒,在林宇航眼里却走完了十年。
李艳秋回到位置上,下意识的拿起收起,解锁,点开微信,她本就笑靥如花的嘴角中洋溢着那种甜蜜感。
林宇航不由的向后靠在椅背上,距离她不过半米,世界仿佛相隔天涯之远。像个边缘人,木愕的看着她,看着不属于他的她。
分开的时候,林宇航的支付宝里突然多了三千块钱的转账,以及一条微信: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给我买的午饭,不要再转给我,我不想欠别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