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得让人措手不及。这天,袁雅致电说其父母订了周末的机票来探望她,约着周日一起吃顿晚饭,言语间克制的期望和闺女的孝顺之心令人弗忍拒绝,江魏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他明白如果作为男朋友去见的女朋友的父母根本就未到时机,但如果撇开这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问题,陪远道而来的朋友的双亲吃顿饭是一件必须礼数周全、恭谨慎重的差事。
周日下午他打算先理个发,住的公寓东边步行十五分钟有家经常光顾的店叫作“AF发型工作室”。进到店里,以往比较熟悉的那位发行总监调任新店,接待员引他去到另一个单独的房间,有一个清瘦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整理工具杂物,接待员说:“这是我们发型总监,Tony”,这位Tony闻之转身迎上来,他穿着白色小立领衬衫和黑色窄腿西裤,戴着一方白色一次性口罩,“不好意思,我有点感冒”,也许因为鼻音略重,声音听起来颇具磁性,他伸出手向朝理发椅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江魏瞅了瞅表,三点半,时间并不十分充裕,于是他没有坐下来,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赶时间,只想把目前的发型修剪得稍显精神些,Tony微微点头,随即安排人帮他冲洗。
江魏第一次坐在Tony房间那张理发椅上的时候,有半会儿意识悠悠荡荡的,他觉得可能是最近心烦没能休息好所致。Tony并不像其他理发师——他们为了表示友善的态度或者达到尽快熟识的目的,会找一些话题闲扯,可不幸这些话题有时候唐突又无趣,不但不能提起顾客的半点兴趣,相反让人生出一些被叨扰的厌恶。为了避免碰到那种喋喋不休,江魏干脆习惯性地闭上眼睛,一副不愿意被打扰的神情。房间里只剩下剪刀咔嚓的声音,一双冰凉纤软的手在发丛中拨来弄去,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皮肤特有的香味拢来散去,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混沌的回忆之中。
“先生,结束了”,Tony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跋涉而来,犹如一个历经岁月、风尘仆仆的故人,陌生而又熟悉。江魏像是突然被催眠师唤醒一样诧异非常,近日他为了袁雅的事情倍感焦虑疲惫而难以入眠,可刚刚竟然在理发的时候不可思议地睡着了,他打量着镜子里的Tony——低着头,苍白细长的双手正解开理发围布,深棕色微曲的刘海遮住了额头,发缕间隙隐约显出疏淡的眉毛——他散发着一种深邃的气质。
当一个人遇见心仪的另一个人,会留意她的妆容、身姿、衣裙或者他的发型、领带、皮鞋等等,但当这个人回想起相遇的那一幕,被最为频繁呈现在回忆中的竟然是对方有意或无意的一个眼神,一次顾盼,一波流转。尤其随着时光逝去,当初那些吸引眼球的东西便逐渐模糊以至于忘得一干二净,最终只有吸引人心的东西让人魂牵梦萦——这就是深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