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人问我,这个世界之外,是否还有我们完全不知道,却又有生物存在的世界时,我会告诉他:是的,而且它离我们很近,近在咫尺。
我们所认知世界的方式,在科学逐渐兴盛以来,更多的是依据现存的所有物质基础。无论是黑洞理论还是量子力学,无论是宇宙大爆炸还是经典牛顿力学,都逃不出这种绝对物质的认知。
对现代人来说,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世界即物质。物质,广袤浩瀚,无边无际。大到宇宙,小到夸克;形象到岩石,抽象到时间。我们所接触的任何东西都是物质,甚至我们人类自己,也是一堆物质的集合体。
然而,在科学真正为人所了解之前,我们人类又是如何认识我们所生存的世界的呢?
想象。
在生产力极度低落的时代,人类将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归结于拟人化的“神灵”,他们相信神灵的存在,并认为祂主导着世界的运行。因此原始时代的人类以声乐、舞蹈、献祭、膜拜乃至宗教来向神祈祷,祈求风调雨顺,祈求健康幸福,祈求长生不老。
然而,这个完全由人类原始思想所凝结的神灵当然没有人类所认为的无所不能的力量。祂只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之中,作为一种虚幻的理念影响人们的生活。正是在神灵诞生的时间,世界各地开始兴盛起各式各样的神话,每个民族都试图用神话来解释他们所看见的自然界中发生的一切。
哲学家是最早开始探究世界本质的一批人。他们或许不相信世界是有神灵的,但却无法解释世界因何而起。古希腊的哲学家们在某种程度上对世界本质的探究已经接近现代物理理论,但他们不会用实验来证明。德谟克利特是最早提出原子论的哲学家,他的伟大先知现在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得到证实。
但另一方面,与德谟克利特这种唯物论哲学家不同,一些唯心主义哲学家则认为世界由人类意识而产生。在他们的观点中,世界如神灵一样并非来自物质,而是来自意识。客观唯心派的代表人物柏拉图便认为世界之上还存有一个理念世界,理念世界是完美的,现实世界是它的模拟。而主观唯心派却认为世界是由人的意志而生,人死了世界便不在了。
唯心主义的看法在如今已经很难让人接受了。即使是三岁的小孩也知道我们每天遥望的那轮美丽的玉盘其实是地球的卫星月球。现代社会的每个人都相信科学能够解释现实中的一切,而物质就是这一切的基础。人们崇拜爱因斯坦,崇拜居里夫人,崇拜霍金,甚至崇拜麦克斯韦,因为他们用科学改变我们的世界,让我们所有人都更接近掀开世界神秘的面纱。
可是,真的是那样么?
人类科学发展到今天,仍旧无法弄清大脑的奥秘。而对于人类意识的研究,更是仅仅入门。弗洛伊德等一大批心理学家在人类心理的研究上长途跋涉,却最终没有达成统一的共识。甚至弗洛伊德自己的学生荣格都不赞成弗洛伊德的理论。
人类意识之浩瀚,和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个人的大脑中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人类依靠自己思想所创造的世界或许比现实世界更加纷繁而美丽。
艺术家是最擅长驾驭这种意识的一类人,从他们的作品中便能依稀窥见他们思想的片段。那些或者抽象到令人感觉如一团乱麻的艺术品,或者与现实规律完全不符的艺术品,或者完全背离人性的艺术品,总是宛如最尖利的匕首狠狠扎进欣赏者的心。它们不合常理,却美轮美奂,如盛开在现实的枯萎之花。
而对这些浪漫的艺术家来说,它们眼中的世界和严谨的科学家眼中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甚至对我们每个人来说,我们眼中的世界也和别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即使我们都相信世界由物质构成,但同样的东西在不同人的眼中却有截然不同的意蕴。这正如《蒙拉丽莎》的微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艺术也不失为一种精致的科学,但它所追求的“科学”不是对现实规律的绝对尊崇,而是对艺术家审美意识的形象表现。科学更契合现实,而艺术更契合人类内心。艺术家通过自己对现实的感悟在意识中创造出审美意象,然后运用艺术材料和手段将之表现出来。作为艺术家,他们将自己的意识创作成艺术品,让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和欣赏。对艺术家而言,艺术品是一个浓缩的意识世界,也是一个物态化的意识世界。
艺术家的意识可以创造出精美的艺术品,那么,作为普通人类的我们,我们的意识又可以创造出什么呢?
这个问题似乎极少有人思考过。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没有创造力,但实际上每个人的想象力都无与伦比。一个人一生所做过的梦能写出一百本长篇小说,而且每个梦的内容都标新立异,出类拔萃。梦是想象力的集合,艺术家只不过是一群会做白日梦的人。
所以回到刚才的问题,我们普通人是否能够用意识创造些什么呢?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一个世界。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是杰出的艺术家,参与整个世界的创建和架构。这就如同做梦,即使我们没有意识到,但创造已经开始,而且只要人类没有灭亡,便永远不会停止。
永远也不会停止。
轮回世界,主区,伊莎贝拉神圣殿堂,第3154次团队首脑非正式会议。
咆哮者格纳什烦躁的盯着沉默不语的众人,脸色阴沉的如同暴雨来临前被乌云遮蔽的天空。
“我想,我们必须谈谈关于摩特兰蒂的事了。”他压抑着怒火,因此声音浓重低沉,“如果诸位仍旧对此事沉默,那我们将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
格纳什说完后,又扫视了一遍大殿中的人。“摩特兰蒂”四个字在这里如同一个禁忌,令原本沉闷的氛围变得更加压抑。没人对格纳什的话有回应,有人甚至在听到他提起那个名字时开始瑟瑟发抖。格纳什脸色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汩汩凸起,宛如雨后掉落在路面上扭动的蚯蚓。
“你们就那么害怕他吗?!他已经消失八年了,八年了!”他大声咆哮,双拳重重砸在身前坚硬的玉制桌面上。
他的爆发并没有掀起丝毫波动,整个大殿宛若死水一般寂静,即使细如蚊声也清晰可闻。因此格纳什的咆哮在死寂的大殿中若晴空炸雷,也唯有其他几位与他同等实力的轮回者才能在这咆哮中面不改色。
审查者伊路特用手轻轻推了推自己眼镜的横梁,动作平静优雅:“对摩特兰蒂来说,别说八年,就算八百年,也仍旧不是我们能够非议的。”
他虽然没看格纳什,但显然是在对咆哮者说话。
“放屁!”咆哮者怒目而视,“他一个人,还能把天翻了?”
“说不定呢——”一个娇媚婉转的声音响起来,“齐天大圣当年可就是以一己之力大闹天宫的呢~”
咆哮者斜眼望去,千娇百媚的魅惑者慕容不语正朝他抛送媚眼,然而眼神中尽是促狭。
“孙猴子只是个虚构人物。”格纳什冷笑。
审查者表情淡然:“你觉得,在轮回世界里,又有什么虚构是不能成真的呢?”
咆哮者顿时愣在那里。
“不过我倒觉得……”想到那个男人,魅惑者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嫣红的嘴唇,双目媚眼如丝,“摩特兰蒂肯定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他是一个有趣的人,只会做一些有趣的事。”
看着魅惑者的媚态,咆哮者无情嘲弄:“哼——你所谓的‘有趣的事’,除了‘那些事情’,还能是什么?”
“男欢女爱乃世间第一享乐。”慕容不语声音娇柔,“你这种俗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被你爱上的男人,每一个都不得善终。因为他们爱你爱到发疯,所以心甘情愿用生命去填补你的欲望。”审查者这时开口。
“可惜除了那个男人……”慕容不语嘟起嘴,语气哀婉。
“摩特兰蒂的主意你也敢打?”咆哮者嗤笑,“那个人的心比玄冰还冷。而且杀人如麻,死在他手上的轮回者不计其数。暗杀者在偷袭的优势下尚被他一回合便削首屠戮,你觉得你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魅惑者别过头,没有说话。
审查者说:“摩特兰蒂或许确实可以一个人把这轮回空间掀个底朝天,但我想至少目前我们不必有此忧虑。”
“为什么?”咆哮者问。
“因为他已经不在轮回世界了。”伊路特朝众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很多人听到他的话都抬起了头。
“你说摩特兰蒂不在轮回世界了?莫非他……”慕容不语难掩自己脸上的惊讶。
伊路特微笑点头。
人群一阵哗然。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咆哮者皱眉说,“以我们所有工会的力量,都至今无法找到逃出轮回世界的方法,凭他摩特兰蒂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做到?”
“凭他是摩特兰蒂。”伊路特说,“凭他是最强大的轮回者。”
“我们与他的差距,真有那么大么?”魅惑者颤动着睫毛喃喃道。
咆哮者看着胸有成竹的伊路特,问:“你说的信誓旦旦,有什么证据?”
“证据?需要么?”伊路特反问,“你以为在轮回世界中消失八年的轮回者,除了死,还能去哪呢?”
“那他为什么不是死了?”
咆哮者的话刚一出口,所有人都忽然看向他,表情惊惧而怪异。格纳什自己也意识到他所说的话有多么危险,瞬间面无血色,后背渗出一阵冷汗。
“你真该庆幸摩特兰蒂已经不在轮回世界了。”慕容不语毫不客气的嘲笑道,“不然现在你的脑袋就已经在你面前的桌子上,而不是还好端端卡在你的肩膀上了。”
咆哮者狠狠瞪了魅惑者一眼,恢怏怏的瘫坐在座位上。
审查者见无人再说话后,继续说道:“看来现在没人会怀疑我所说的话了。既然摩特兰蒂能够逃出轮回空间,那么我想凭我们的集思广益,一定能够想到他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不用集思广益了。我们是不可能想出来的。”
伊路特讶然扭头,看着坐在角落的沉默者。沉默者的突然发声,令对他的缄默不言早已习以为常的众人极为惊讶。
“为什么?”审查者伊路特盯着沉默者的眼睛问。
沉默者眼帘低垂,看也不看伊路特,像是没睡醒,又像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如果你觉得凭你们这群酒囊饭袋的讨论就能想出轮回世界无尽纪元里迄今为止最大的奥秘,那就当我没说。”
“你看不起我们?”审查者眼神冰冷。
“没有看不起。事实而已。”沉默者说。
“或许他说的没错。”慕容不语嘴角露出苦涩,“我们毕竟不是摩特兰蒂。”
咆哮者忽然从座位上站起,目光如炽,大发雷霆。“摩特兰蒂摩特兰蒂,难道我们要一辈子活在那个男人的阴影下吗?!”他的嗓门之大如锤石裂天,“他在时我们就对他噤若寒蝉,现在他都不在轮回世界了,我们还要这么对他提心吊胆?!”
格纳什的气势让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是轮回空间中声名在外的工会或团队的领袖,但此时面对这个位于轮回空间金字塔顶端男人的威势,仍然感到如坐针毡。
“我觉得我们不能再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了。”审查者说,“如果他真的还在,提起他的名字这么多次,一定会被他感知到。”
“不在轮回空间也能感知到?”魅惑者有些难以置信。
审查者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们觉得在哪里他会感知不到呢?”
所有人心里一凉,身上寒毛直竖,一股深入骨髓的惧意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魅惑者的表情颇为凄婉:“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不能说了么?”
“我想是的,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得遭殃。没有人逃得过摩特兰蒂的猎杀。”伊路特原本的自信早已散尽一空,只剩那个男人带来的绝望。
格纳什再次无力的瘫坐下去。他眼神涣散,显得有些心灰意冷。“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我们真的永远无法摆脱那个男人么?”
“毫无办法。”沉默者站起身,第一个往大殿出口走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恭候他的重新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