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之后,梁千羽远行的日子就定了下来,日子很急迫,就在明天,一早就出发。这次的远行不同于以往,除了是名义上的最后一次外,还要在一开始就带上实则为死士的旖水阁头牌浅水儿姑娘。梁千羽自成年后这些年一直都是练功,外出,回来的日子加起来实在是屈指可数,即便隋渊明有明确的说过一些大梁之事,可没有亲身考察过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对于目前大梁的势力范围依旧不清不楚。
就像梁千羽现在所知道并了解的事情,就只是位于蓟州之中的旖水阁是大梁的一个情报点罢了,而至于其它分散于全国各地的暗中势力,梁千羽不知道也不会去主动了解,因为他知道在没有足够的实力扛下这一切责任的时候,他提前知道了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除去浅水儿姑娘外,隋渊明说还会有一位江湖前辈暂时跟在他的身边。这一次远行的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与那些江湖二品境界的前辈切磋交流,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能和那些已入一品的江湖绝世高手交流。
这个乱世天下,江湖凋零,和文人入高门做了幕僚一样,武人也进入高门做了客卿,被一身俗气遮掩的江湖,又能有几人可以登顶武道巅峰?江湖之中,境界从四品练身至一品练意,能够达到二品练气境界在江湖中就已经是居于少数,更不用说那武道高峰上的一品练意。而在一品练意之中,又分为入神、指灵、玄象三境,一品之中这三个境界,划分并不是太过严密,差距亦是有时很大又有时很小,处于一种很模糊不清的概念,所以江湖才会将这三种境界统一划分在一品练意的境界中。
梁千羽在这次入江湖,虽然时间仅有短暂的一年,可想要从二品境界跳入到一品,看似不可能,实则倒也不是没有一丝希望。江湖中能够达到二品境界的修行者占据两成左右,而能够达到一品境界的,则是占据到这两成中的又一成左右,而能入到一品玄象境的天下绝世高手,就连武榜排名上的那十人,也没有几个达到这个要求,所以这是不可能。但梁千羽在四品和三品这两个境界上修行了有二十一年的时间,又修有足以位列江湖内功心法前三甲的小扶摇,加上有那位不入武榜却有武榜实力的隋国圣亲自教导,梁千羽已经领先了绝大多数的同辈,而又因为其天赋的确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强,在这次更高层次的江湖行中,未必就没有可能入一品。
摇摇头,梁千羽抛开了脑中的杂想,一品境界,当然是他此次入江湖的头等紧要事情。
最后一天,梁千羽没有选择和父母呆在一起,也没有选择再去见一见林诗烟和那四个损友,而是骑着玉烟,漫无目的的闲走游荡。
天气压的很阴沉,冬风呼啸,将梁千羽所穿的白袍衣角吹掠的猎猎作响。
不知不觉,梁千羽倒是逛荡到了一处酒馆,客至酒馆。
数天前梁千羽从燕仓道南逃幽州至蓟州时,隋渊明和郑芝萱便是在这里迎接的他。
酒馆老板还是那个背有些伛偻的黄老头儿,出门一看是常客好友隋渊明那日所接的年轻公子哥,顿时迎上来笑道:“老哥没来?”
梁千羽微愣之后,想起来这位老人所说的是谁,淡笑道:“没,就我一个人。”
黄老头儿和善笑道:“喝凉酒?”
梁千羽问道:“他喜欢喝这酒?”
黄老头儿笑道:“当然喜欢了,甭管什么时候来,老哥总要喝上几口这凉酒。老头子也不跟你吹啊,我家的这凉酒,取用的都是最便宜的用料,不过在经过老头子我的手艺之后,就变得醇香无比,夏天喝了会凉快,冬天喝了就暖和,绝对杠杠的。”
梁千羽一听老板自夸自擂的这么历害,不禁笑了,“那就先来一壶?”
黄老头儿揶揄道:“不会醉?”
梁千羽因为即将远行而一直沉闷的心情顿时舒爽了很多,大笑几声。
黄老头儿入屋取酒。
那张隋渊明当初所坐的桌子现在还在,没有搬走,被梁千羽顺势坐下。
酒馆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客人,而黄老头儿也以这里为家,儿子陪着儿媳妇回住在蓟州城中的亲家那里拜年去了,孙子不太愿意去,就留了下来。在黄老头儿还没拿酒出来的时候,老人的孙子,一个不安寂寞的小家伙就先行跑了出来,扎个小辫子,年纪不过七八岁,还是稚嫩年纪,歪着头看着酒馆新年来的第一个客人,看了一会后,忽然兴奋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梁千羽随意放在长凳边的青色剑鞘的碎月剑。
梁千羽招了招手,孩子立马毫无顾忌的跑了过去,趴在桌子上,眼睛却直瞄向那把无论是剑鞘造型还是剑柄造型都极为精美的碎月。梁千羽也不撩拨这个孩子,拿起天下闻名的器榜第六的碎月剑递给孩子,笑道:“没学过武,但又想练?”
孩子欢天喜地的接过碎月,兴奋的点了点头:“如果我会武功,那么我就可以反欺负那帮欺负我的家伙了。”
梁千羽愣了一会道:“欺负你?私塾里也有世家子弟?”
孩子怀抱碎月剑,点头道:“一个是县尉的儿子,一个是县丞的儿子,还有一个是我们苍山县首富的儿子,他们都欺负我。哼,那是我不会武功,对了,叔叔你既然佩剑,应该也会武功吧,教我两手?”
梁千羽哑然失笑,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学堂里的生活,那个时候已经被小魔女郑芝萱打完了一遍的学堂纨绔子弟,其后又被轻易不出手的梁千羽连带着教训了几次,其中最惨的就是蓟州四少,可也因为如此,使得他们和蓟州四少的感情反而最好。
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梁千羽柔笑道:“教你两手也行,不过武功不是能够急于求成的东西,我这个时候能教你的也没有,这样,信我的话,明天一早会有人给你递来一本武学,不瞒你说,是很简单的武功,不过对付那帮欺负你的家伙,已经足够。”
听到这个消息的孩子立即兴奋的跳了起来,黑漆漆的眼瞳绽放出光芒,“信,我信你。我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样,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在梁千羽还没来得及说话拦阻的时候,孩子放下碎月就又转身急匆匆跑回了屋子。
黄老头儿直到这时才提着酒又拿了几碟下酒菜,笑眯眯递到桌子上,说道:“是我那小孙儿?”
梁千羽笑着点头,提酒倒了一杯,又给老人也倒了一杯。
黄老头儿闲来没事本就想和这位不算陌生的年轻公子哥喝上两杯,当下也不做作的坐了下来,“我那个孙子啊,书不好好读,天天就想着学武学武,祸倒是闯了不少,唉,不好管呐。”
梁千羽老熟道:“孩子嘛,贪玩都是天性,只要不是出阁的闯祸,那都是成长过程中可以接受的代价。”
黄老头儿饮尽一杯凉酒:“公子说的高深在理,老头子读书少,可也听得出来其中道理,哈哈,哪个孩子不闹腾,老老实实的可不是什么好的性子。”
老人话刚说完,折返回来的小屁孩抱着一把比他还要大的细长刃刀,遥遥喊道:“叔叔,作为回礼,这把刀送给你了。”
梁千羽看到那把刀,眼睛猛然一亮。
黄老头儿悠悠转身,看到那把刀,顿时想要喷出一口老血,怒吼大骂:“我打死你个龟孙儿。”
小屁孩如临大敌,立即喊了声爷爷我错啦,扔下刀就跑。
黄老头儿顿时一脸肉疼的捡起那把被自己这些年一直放在床头的细长刃刀,三尺六寸,置于刀鞘中,刀身细长,稍稍有些弧度。黄老头儿拿着刀走回酒桌,尴尬笑道:“小屁孩不懂事,虽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把刀真的不能给,剩下的随便公子挑。”
梁千羽看着老人一副守财奴的动作,没有笑,而是认真问道:“梁刀?”
黄老头儿错愕道:“公子认得?”随即又猛然想起那位老哥儿的身份,黄老头儿又有些了然,半知不解,但却笃定道:“是啊,战国大梁的梁刀。”
梁千羽郑重问道:“老先生是大梁兵?”
抱着梁刀默然的黄老头儿倒了一杯酒,猛地一口灌下,沉默片刻后,眼睛柔和看着怀中梁刀,浑身却是绽放出一股冷厉气息,仿佛是想起了以前的峥嵘岁月,追忆道:“只是梁军中的一个小卒,跟着隋国圣带领大军逃离,那个时候我们就是保护大梁五万百姓的护军,嘿嘿,那是我从军的第一年,虽然是作为败军逃亡,不过跟着隋国圣大人,那段日子可真是爽啊。”
所谓老酒配往事,黄老头儿说上这段尘封多年的往事时,酒虫子也蹦哒了出来。
老人喋喋不休的讲着,梁千羽平静听着。
一壶酒很快喝完。
孙子又抱来了一壶。
最后喝了大半凉酒的老人讲着讲着就一脑袋拍在了桌子上,皱纹层生的苍老面庞上,泪水流了满脸,老人最后喃喃道:“真想和国圣大人,再并肩作战一回啊。”
大梁老卒,壮志未泯。
梁千羽拔出那把梁刀,瞬间一股沙场血厉气息迸出,直扑其面。
大梁梁刀,璀璨至圣,虽经百年,其刃犹锋。
梁千羽退后一步,向大梁老卒,深深鞠了一躬,沉声道:“有你们为大梁存留下一丝火苗,就有晚辈亲手燃大这股火势。大梁后辈梁千羽,绝不辜负前辈们,一腔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