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别院,秋阳向晚。
一阵微风,掠过院中草木,错落疏影,斑驳摇曳,已有几片落叶于风中轻轻飘零,飘落池塘,觅食的鱼儿倏忽而散……微风轻卷,随即,掠过院中青石曲径,掠过门扉窗格,掠过红瓦屋檐,最后悄然消弭于空旷长天……举目西望,峰峦连绵,已渐渐晕染出一道迷离的紫晕……
随着天色将暮,仿佛秋意更深。
落星河凝望着风,无形而来,轻拂而去,似乎未有一丝痕迹……许多生命,许多行程,亦是如此。
但绝不会不留一丝痕迹,凡所经过,必有人篆刻心底,甚至永世牢记——如同这一程,至少此刻,院中凉亭朋交满座,热闹便好。
聚散离合,聚时自然应欢愉,莫问离殇。
落星河星眸闪烁,随即淡淡一笑:“柒花,奉茶。”
“贱……落公子,为什么我奉茶?”柒花一脸不悦。
“不然呢?”落星河淡然问道。
柒花一颦眉:“明明还有两个男人,为何要女人来奉茶?”
落星河淡淡道:“柒花,你是侍女。这里是尘世界,并非雪之国。”
柒花俏目恼恨:“莫非……莫不是我还要为这两个贱男人奉茶?”
落星河淡淡道:“正是。作为侍女,你要为众人奉茶。”
柒花更加不悦:“可是……刚才你介绍过,她们也是侍女,为什么非要我来奉茶?”柒花指了指身畔的无影与坐在对面的月音。
“你是新来的,多做点事,自然应该……”落星河无奈道。
柒花恨恨道:“我可是雪之国公主,怎么能作这种粗活?”
“公主?”落星河微微一笑,“在尘世界,公主没什么了不起,这小小凉亭便有二个。何况,你而今的身份只是侍女而已,与月音相同。”
柒花瞥了一眼月音,似乎更加不悦:“可是,为什么她坐着,我却站着,而且还要奉茶?”
“她之前受到冰龙威吓,需要休息。”落星河依然保有耐心。
然而,许平生已然失去了耐心,他故意挤出一丝不和谐的微笑:“柒花,你既然来到尘世界,先从奉茶学习改变自己,也是一种历练……”他以想象中的兄长语气,尽量和缓教导柒花。
“住口!贱男人!”柒花极其恶毒地瞥了许平生一眼,“要你多嘴。”
许平生冰冷的脸上,仿佛瞬间黑雾弥漫,他的嘴角不停颤抖,不知该如何应对……
落星河微微一笑:“柒花,怎么说许兄也是你的哥哥,虽然之前让你受了一些苦,但此刻说这番话,却是为你好。你若再任性,恐怕便又要吃苦头——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最初的月音公主。”
“你……你们……”柒花呐呐道,“总之,我不会给男人奉茶——即便做你的侍女,让我杀人可以,却绝不会作这些羞辱之事。”
“看来,观念的扭转非一朝一夕之事。”落星河轻轻摇了摇头,“只不过,这许多人看着,如果我连一个侍女都调教不好,怀南王的颜面何存。”
“啪!”随着落星河音落,一直悬浮在落星河身后的玉女玄剑,以剑柄狠狠在柒花头上敲打了一下。
“啊!”柒花一跃,冲到落星河面前,怒叱道,“贱男人,你……”
“啪!”玉女玄剑更重地在柒花头顶敲击了一下……
“岂有此理!贱男人,我雪之国第一仙剑,和你拼了!”说罢,柒花冰剑在握,“叮叮当”便与玉女玄剑围绕着凉亭,战在了一处……
不消片刻,柒花一脸红肿,狼狈地返回落星河面前,愤然道:“我错了。不要再打了。”
柒花不傻,绝对不傻,她只是任性莽撞,尽力为自己争取利益而已,但若是实在无奈,还是会向命运乖乖低下头。这一点,落星河格外欣赏。
“啪!”玉女玄剑兀自在柒花肩上又撞击了一下,才倏忽返回落星河身后,依依悬浮。
“柒花,我的确很欣赏你,吃了苦头总能认识到错误,这一点很不错。希望你下次能有所进步,在吃苦头之前,就认识到错误。”落星河淡淡笑道。
“我不是错了。”柒花恨恨道,“我只是太弱——现在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
落星河一愕:“不,柒花,我说过,这柄剑不为我驱使,并不是我在操控她。你只不过不是这柄剑的对手而已。”
“骗子!”柒花恼道,“这柄剑之前是另一个贱男人在用,完全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却这么强大,不是你是谁?”
落星河淡淡道:“剑的力量,亦并非一成不变,她们会生,会死,会觉醒,也会沉睡——你需要学习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现在,可以去奉茶了吗?”
柒花一颦眉:“我忽然觉得头晕,可能是受伤太严重——这么说,我也需要休息,恐怕无法奉茶了。”说着她瞥了一眼月音,便举步想坐在月音身畔。
“奉茶。”伫立在落星河身后的无影,甜美的声音之中,不悦至极。
“我……”柒花一愕,随即面色惊恐应了一声,“是。”她自然极不情愿,但此刻却唯有乖乖顺从,因为一道无形剑气正抵在柒花颈间,转身离去前,她又狠狠地斜睨了无影一眼。
……
许平生望着妹妹一身狼狈可怜兮兮远去的背影,面色虽然故作平静,但似乎心中烦乱。此刻心中有怜恤,有愤然,更多无奈……漫漫前路,当如何与之相处?凭空跳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妹妹,却为何是这种感觉?
而他对面的秦宇火,刚才还一脸兴奋,却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无影打量了一眼秦宇火,不悦道:“秦宇火,无礼!”
许平生闻言,回过神对落星河道:“落兄,勿怪。近日怀南西部边陲,多有滋扰,他又是闻听你还朝,疾速赶来……想必真是太累。”
落星河微微一笑:“许兄此刻倒是如此体恤爱徒,师徒情深,可见一斑,我亦感到欣慰。”
“这,落兄,说笑。”许平生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红晕,随即正色道:“适才被舍妹一番胡闹,耽搁了许久……”
落星河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关心之事,许兄,这个如此惹人的妹妹,便是我送与你的礼物,以及你的第二柄剑,可还满意?”
许平生一愕,嘴角颤了颤:“这……满意。不过,剑何在?”
“剑,自然在手中。相信你能体会。”落星河淡淡一笑,转而正色道,“你的生母便是雪之国雪灵女王,雪伊,你还有两位姨娘。不过,雪之国女尊男卑,她们恐怕都不喜欢你。在你刚出生不久,为了救你,雪伊将你丢弃在尘世界。”
许平生面无表情。
落星河继续道:“你不问我,为何为了救你反倒丢弃你吗?”
许平生冷冷道:“为何救我,反倒丢弃我?”
落星河又一笑:“因为举国之人,都欲杀你。你的生父乃是异世之人,雪之国容不下异世孽种,出于无奈,雪伊便将你弃于尘世界。”
“不。”许平生眉端紧锁,“落兄不必再多言,许平生对自己的过去并不好奇,我关心的是未来。”
落星河轻轻起身,沉声道:“许兄,你这只是在逃避——人的未来,都源自过去。我亦不可知你生父是谁,而今又身在何处,但确定的一点是,柒花与你同母异父,确是亲兄妹。而你们之中,亦唯有一人,将来执掌雪之国。你既然源自雪之国,其中因缘纠葛诸多,恐怕避无可避。”
许平生愕然半晌,冷冷到了一声:“多谢落兄。”
落星河怅然一笑:“我想,最好的礼物莫过于一个有价值的信息。这个信息能给你一个目标,雪之国,是你的故土,亦有你的牵绊与责任。这是宿命。”
许平生默然无语,冰冷的眼眸深邃幽远,眸中仿佛映射出雪之国的漫天飞雪……
落星河继而淡淡道:“雪之国,亦是冰龙的故乡。所以,我还送给你另一个目标,今日所见冰龙,不知你何日可与之一战?原本亦有属于你的剑,已经被她夺去——这柄剑,名为冰霜之芜。”落星河忽而又一笑,“不过也罢,你现在这第二柄剑,亦是不错,至少极适合你……”
许平生闻言,一脸茫然,但随即傲然一笑,虽然冰冷脸庞上的笑容有些不和谐,但亦是真心微笑。
“哼!你们茶!”柒花将茶盘狠狠摔在凉亭的石桌上,一脸懊恼,“为了泡这一壶茶,我手被烫到,衣裳淋湿,最可恶的是,还没有找到茶在何处……”
正在真心微笑的许平生,不禁一愕,好奇问道:“柒花,那你泡的是什么茶?”虽然声音冰冷,但似有关切。
“关你何事……总之,落公子,诸位,请喝茶。”迫于落星河身后悬浮的玉女玄剑之威,柒花说罢一笑,笑得甚是勉强。
“这,莫非是白水?”落星河端起一杯茶,淡淡道,随即品了一口,皱眉道,“不,这是盐水。”
柒花不悦道:“盐?因为找不到茶,这东西象雪一样,我想侵泡出的味道自然也不错……”
无影不禁一颦眉:“茶,之前便在这茶盘上,怎么寻不到?”声音虽然甜美,但有些恼怒。
“茶?那黑乎乎的东西,莫不是茶?我见色泽太丑陋,便倒掉了……”柒花一脸愕然。
“柒花,你先下去,寻些其它侍女,聊以学习尘世界的一些常识吧。”落星河淡淡道,随即一挥袖。
柒花这一次倒是身影一跃,欣喜而去……
“这是落兄送我的礼物……”许平生望着妹妹的背影,有些迷惘。
“礼物?”忽然沉睡中的秦宇火一跃而起,随即一抱拳,谦恭道,“王上,赎罪——我错过了什么吗?我的礼物呢?”他越发兴奋……
落星河轻轻摇了摇头,气温骤升,秋暮蓦然有些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