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的无人林区,绵绵如海,层层叠浪。
浪涛下是一根根挺拔的树干,林树涛盘腿坐在林间,一只手拿着通话器,另一只手“吧嗒吧嗒”地拗着一根干枯了的树枝。
他正在思考。
这时通话器的铃声响起。
看到是陌生号码,他选择了语言通话。
“林先生,您好!很高兴联络到您,我们一直在为您担心,我是城轨中心的理查斯基,负责此次事故的善后事宜……”
是一个很有磁性的男中音。
“等一下!理查……这个……斯基先生,我……我是路过的,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已经昏迷了……这个……我查看了一下他的辅助系统,想确认一下身份……”
林树涛眼珠子翻飞,脑筋转得飞快。
由于先前的猜测,他已深怀戒心,所以一听说对方是事故处理人员,立即满嘴跑马,胡说瞎扯起来。
“抱歉先生,感谢您给予的帮助,我不得不告知您,那人是个非常危险的恐怖分子,请您务必协助我们找到他!”
停顿了一下,查理斯基继续说道:“现在,请您留在原地等候,请务必保持信号畅通。噢!对了,别忘了隐藏、保护好自己,另外请把您的公民号告诉我,我们将为您申请表彰。”
“谁是恐怖分子?”
林树涛惊呆了,好在他心理素质还过得去,并没有失声叫出来。
由于辅助系统绑定了公民号,所以凡是标注为“失联”的公民上线,联盟中心会在第一时间通知相关部门,并且标明所在位置。
这也是他刚开机就收到通讯的原因。
手忙脚乱地掏出主机,直接关闭,想想后,他还是不放心,又把网络模块给拔掉了。
基本的反追踪手段他是知道的,至于有没有更高深的技术,那就不清楚了,隔行如隔山,跨行是要收手续费的。
“还好留了一个心眼!”他很庆幸自己的机智。
可恶的联盟,居然把他这个幸存者当成恐怖分子,摆明了是要灭口。
愤怒中,他起身离开。
位置已经暴露,不能再待了。
……
大山茫茫,林海滔滔,放眼处全都是好几十米高的大树。
现代人对于辅助系统的依赖,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级别,就好比现在,身处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没有了地图导航,简直比内急找不到厕所还要凶残。
不知不觉,他习惯性地又往口袋里掏通话器。
迷路的人伤不起。
“难道是天将降大任于本大爷,所以先安排当个野人?”
那也应该降临到野人部落啊,这种地方,除非遇上七仙女下凡洗澡,否则连老黄牛都会寂寞死。
难怪某位风云人物曾感慨说:“人生的第一大悲哀是误入深山老林,第二大悲哀是没带女朋友。”
当时这句话引起发群起鄙视。
其实该风云人物的意思是,要在深山老林里创造一个民族。
这是一个非常有理想的计划,可惜眼下他两“哀”俱全,创造民族没有合作伙伴,偏又已经误入深山老林。
人生最大的失误,不是在对的地方遇到错的人,而是在错的地方遇不到人。
孤独的时候最善感,林树涛一路走一路想,思绪越飘越远,渐渐,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浮现出来。
他想起了琳,想起了这次行程。
这次他本来并不是要回家的。
他千辛万苦找疯子老板请假,是为了去看琳。
因为之前他收到一位同学转来的信息,上面是琳发表的超信。
琳说她生病了,很难受,然后是一长排大哭的表情。
这位同学是琳曾经的室友现在的闺蜜,但看样子并不知道琳和他已经“白白”了,所以发信息过来的目的,是责备他没有照顾好琳。
于是乎,林树涛假说回家过年,跟疯子老板请了假,准备去看琳。
但临行前他又执拗起来,从犹豫不决到徘徊不前,再到彷徨失措,最后彻底茫然了。
也不知道是请假理由的心理暗示,还是真的犯了糊涂,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莫明其妙地订了回家的票。
或许这是他内心深处的选择,因为他离家已经五年了,一直都没有回去过。
五年前的那次变故,让他对父亲充满怨愤,从此形同陌路。
……
那年,林树涛大一下学期,天刚蒙蒙亮,他接到村里铁哥们的急讯,告诉他母亲出事了。
那夜下了大暴雨,村后那座被掏空了的大山突然滑坡,泥石流淹没了半个村子。
“如果早点发现就好了。”村里的人如是说。
谁也想不到林妈妈会返回去救一只狗,而她的丈夫,林树涛的父亲,却在此之前就已经消失了半个多月。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联系不上,而且他还是在林树涛之后才回来。
为此父子俩大吵了一次。
后来,林树涛听人说那段时间父亲是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并且是为了一个女人。
在得到父亲的亲口证实后,林树涛走了,再也没回去过,就连对方寄来的钱物也都原封退回。
此后的整个大学生活,林树涛全凭打零工做助教完成学业,还外带泡到了五校花之一。
……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荏苒五年,这些年来,那怨与怒,随着时间堆积,已经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茧壳,不再时时摧心绞肺,牵思伤神。
幸好那些日子有琳相伴,他才不至于疯狂。
或许,正是因为琳的离去,表面的倔强,终于压制不住那沉沉的心痛,他需要一个可以哭泣、可以安心舔伤口的港湾。
记得当年,琳带着他去看父亲在学校附近租住过的小屋时,他也只是躲到无人的角落,暗暗哭了一场。
而今他那近乎倔强的坚强,终究还是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父亲是唯一知道他会哭的人,也是他唯一能够开怀大哭的所在。
所以,无论是时间的流逝淡忘了怨恨,还是失恋后的落寞触动了深埋的亲情,都在默默促使他走上回家的路。
“无论如何得先回去一趟。”
他不愿再次见面时,是父亲以探监的方式来看他,更何况还有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他将永远地“被失踪”。
使劲甩了甩头,他从思绪里挣脱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走出这片森林,找个人,借也好,抢也好,弄一个辅助系统把真实情况散发出去。
这是唯一可以保命的机会。
而他自己的辅助系统,想也不用想,肯定被管制了。
要想尽快走出森林,得往近的方向走。
之前看地图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方位,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现在就差找方向了,他还不知道东南西北是哪边。
从小生活在山村里,辨别方向对他来说难度并不大,按照祖传的知识,只要看看太阳的位置就可以了。
于是他找到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抬头望天。
“但是……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