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血虎
尘雾中，少年的身形依旧显得瘦小，只不过在他的肩上，那蹲坐着的庞然大物，却散发着摄人的气息。它的一个吞吐，便如狂风。书生单膝跪地，身体倾伏，他的视线里，尘雾中那庞然大物，一对铜铃似的双眼散发着猩红的光。
狂风扫过，尘雾褪去，书生迎面走来的正是宿白。但是，宿白的眼神却完全改变，变得淡漠、嗜血，有着一股王者睥睨的孤傲。宿白的重瞳白目，被暗红色的血丝布满，他的脸上所有的魄血黑纹此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木偶线似的丝缕，连接着他和他肩上蹲坐的庞然大物。
或者说，那些黑纹根本就是漂浮了出来，脱离了宿白的身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副简笔画似的东西。这便宛如将墨汁泼入空中，不用宣纸，便在空间里画出的巨兽。虽只有几笔线条勾勒出的轮廓，却栩栩如生，仿佛生命体一般，甚至连它原本的威严，都在这几笔勾勒中还原。
那是一只吊睛大虎，绕是蹲坐着，也有三米多高。它的身体只有几笔线条，全身只有头部线条最浓重，有近乎真实感，倘若只要有再多一点的魄血勾勒这颗头颅，这大虎就能变成真实的似的。
大虎的一双虎目尤其摄人，与书生的一个眼神就能使人如梦相比，与这对眼瞳相视的人仿佛会在一瞬间就被其威严吓得胆寒。
同样是重瞳白目，这只大虎仿佛和宿白有着什么联系，它低过头，将视线射向书生秦守诚，宿白本体也如木偶似得，随着大虎的动作将自己的目光投向秦守诚。
“果然是昔日征战沙场的西宿大将宿昊所拥有的白虎魄！”书生情不自禁叹道。
上古传说中，东南西北有四神镇压，称作四灵。有此四方神兽，四海之内邪魔皆不敢作祟。这白虎便是掌控杀伐的西方神兽。
可是，末法之后，各路神兽早已随着仙法道统消失。白虎魄，也只是传闻里，当年随着帝央皇征战时，对一名大将的形容。
因为某日，有人言末法时代结束，六道道统将以新的形式回归。而那第一个感受到道统回归的人，却是生于先朝的大狱，他的出现，并未带来遗典记载中仙法纪元时代的繁荣，反而是开启了一个噩梦。他以一己之力，破开了重重把守的大狱，还放走了无数罪大恶极之人，引来了当时的人间灾难。
道统的回归，被世人视作灾难，那人之后，也陆续有着身怀异能的人出现。可是，这罪孽的血统，强大的力量，只给数千万的常人带来不安和恐慌。
于这时，帝央等人出现了，帝央本就是皇室血统，早就奉命征战于帝国边疆，驱除蛮夷。时势造英雄，这些异能之士被世人视作妖魔，帝央率领宿昊等人，不但在几年里就平定了边境的部落，小国，同时除魔有功，收到了百姓的敬仰。后又继先帝之位，诏安领邦，将帝国版图扩大了几千万平方公里。分帝国为东土、南疆、西原、北川、中州五大域。
当年与帝央皇共同征战的四大神将，其中之一便是有杀神之称的西宿神将宿昊。
宿昊麾下有一银甲白衣军，勇猛精进，如龙虎之师，号称西宿军。而身为他们主帅的宿昊更是因为杀敌勇猛无双，仿若杀神，被外界谣传道，此人非人，乃是杀星降临，与那些异能之士属实属同列。
只不过碍于宿昊军中地位，况且宿昊仁义无双，这谣传也不过是世人饭后乐道的吹牛打趣之语，至于宿昊是否是与妖魔同列，便不得而知。世人只知，帝国有此一名猛将耳。
“世人只知宿昊将军勇猛无双，力拔山兮气盖世，却不知谣传非谣传，传说中的杀星白虎，却恰好降临宿昊身上。他们所仰慕的大将军，却是他们口中的妖魔之列。真是荒谬啊！”秦守诚似是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平日的沉稳竟顷刻间全无。他看向宿白肩上大虎的目光里除了敬畏，还有更多的狂热。
突然，秦守诚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双腿突然一阵泛酸，几乎不受控制要跪倒在地。
“汝乃何人？”宿白肩上大虎说道。准确来说大虎并未开口，而是宿白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却仿佛躯壳般，发出的并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沧桑、毫无情感的声音。
声如雷，音如戈，秦守诚只觉一股狂风袭来，他亲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正植夏末，他却仿佛置身于隆冬，这阵狂风仿佛自九幽刮来，带着无穷寒意，又似风起沙场，充斥了血腥味。
当然，这都不足以让他产生跪地俯拜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灵魂的压制，仿佛他面对的不止是传说中的弑神白虎，更像是虔诚的臣子面对自己的君王。
然而这愈发不对劲了，忽然，一股灵光从秦守诚脑海闪过，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还有一座永不坠落的空岛。
“无名小辈，不足为道”秦守诚颔首说道。
“嘁，无名小卒岂知我白虎魄？”大虎嗤笑道。
“不才，在下只是有缘目睹当年浩劫一战。”秦守诚说道。
只见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腥风袭来，秦守诚抬头，宿白肩上大虎铜铃似的眼中，仿若有九幽冥火在燃烧。强大的威压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你是帝央的人？”大虎从宿白身上站了起来，后两肢依旧搭在宿白肩上，而上半身已经探了过来，一张血口凑到秦守诚面前，秦守诚甚至能够问道它口中的血腥味。
“在吾面前说出来，不怕被杀死吗？”
大虎的声音里，都透露着恐怖的杀意和愤怒，它的声音，因为愤怒，都带着些颤抖。
“那一战，知情者便只有两方，一为兑明殿，二是帝央麾下北玄为首的天机营，以及浩劫空岛一方。帝央毁我兑明殿，杀我兑明殿主，最后兑明殿深埋地下，此仇已然不共戴天。是何胆量，汝敢在吾面前自亮身份？”
大虎的威压犹如一座小山，压得秦守诚几乎透不过气，绕是如此，秦守诚依旧如狂风中的翠竹，任他狂风乱舞，自立根于大地中，坚韧不拔。又如皓月之下的萤火，虽渺小，却依旧散发自己独特的光辉。
“殿下应知，自那一战过后，央皇麾下便再无四大神武军以及他征战时直属的金甲天威师了，倒是这大央帝国在继五大域之后，又多出了三十六府。”秦守诚不紧不慢说道。
大虎却是怒气未减。
“是又如何？与吾何关？吾只知帝央见利忘义，将偌大的江山据为己有还不算，还将昔日的兄弟斩尽杀绝。你所言的这些把戏，只不过是他为了分散军中大将实力，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手段罢了。否则，并非吾亲自出手，那些当年的部下弟兄，都能够让帝央不敢坐上龙椅。他用手段，玷污了他们的心！”
“是！所以那一日之后，天威师中人心惶惶，有人竞相倒戈。殿下不知，天威师中原有的岐黄营，早在那一战不久，便因倒戈而溃散。昔日的天威师，便是现在的天机营，只是，其中的不少中坚，却早已溃散。而岐黄营，便是溃散最快的一支。”秦守诚顿了顿，继续说道，“魄者的出现，无疑打破了世界格局，无数人在恐惧着这力量的同时，有许多人也在追求着它。力量，是在这世上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权杖。岐黄营在天威师中主医道，倒戈之后，其中的有医道精湛者，在外搜寻着各地的魄者，他们试图将魄者的力量，凭借自己的医术，转接到自己身上。”
“杀人夺血，强盗般行径。”大虎听了，嗤之以鼻道。
“是，他们的确与强盗无异。然，谁又知，以斩妖除魔为旗，唱着正义口号的天机营狩者，他们斩的妖魔，收的鬼怪，与岐黄营的这群人有和差异呢？谁知道，他们将唤作妖魔的魄者抓捕后，将如何处理这充满诱惑的妖魔之血呢？时代变了，从央皇伐宿昊开始就变了。这个世界的末法终结，大道的道法，将以新的方式重现，在这场力量的争夺战中，无疑将硝烟弥漫，尸骨成山，而在这尸山血海上，将诞生出一个像万古之前的仙帝般，站在人类顶峰的人！所以，这以不是强盗行径所能定论的了，这是人类在攀向力量顶峰的优胜劣汰。谁拥有更强的力量，谁便能够主宰他人。”
秦守诚的声音仿佛有着鼓动人心的魔力，连来自亘古的大妖，虎目中都有些动摇的精光闪动。
“况且，说道‘夺’，您不也正是如此吗？”
秦守诚嘴角邪魅一翘，看向大虎说道。大虎听到这话，宛如所有秘密都被公诸于世般，那些接连在宿白身上的血色丝线，不受控制地都动起来，牵连着宿白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惊怒，压低了声音嘶哑的说道：
“知道的太多，可是会丧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