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巴掌没有多重,也没有多响,但是足够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这是一种态度。
这至少代表着张浩认错了。
听见张浩给自己的那个巴掌声,苏轼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这种感觉大概和天下所有的爹娘意识到了自己孩子长大时的一瞬有些相似。
他摆了摆手,示意张浩站起来。
在几百双目光的注视下,张浩慢慢的直起身子,对着苏轼鞠了个躬。
苏轼看着张浩因为十几日没见天日而变得有些白皙的脸庞,忽然笑了一下。
笑的很开心。
……
……
十日之后的户县客栈。
已经是深夜了。
漫天星光从天顶上洒落,瓦片泛着银晖,显得格外静谧,春风也依旧呼啸着,只是在距离客栈还有一步之遥的再也没有办法靠近。
天字一号房内依旧亮着一点灯光,在漆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醒目,那盏灯光,照亮了客栈前的大道,片刻后有脚步声响起,一名书生提着酒壶走在路上。
户县春天的深夜不像江南,是带些冷意的。
那书生扶着腰慢慢走着,显得有些笨拙,行走间洒了很多酒出来,洒出桶沿,一路顺着大道滴落成了一道痕迹,甚至还冒着热气,将昏黄的灯光都氲开了。
更令人觉得惊奇的是,那书生穿的衣裳也很单薄,有些陈旧的青衣上,也有大片大片的湿意,他却似乎根本感受不到一点寒意,就这样行走着。
客栈的灯光映射在了他的脸上,有着一抹酒后的红晕,他一脸醉意的冲着客栈大喊道:“浩弟,出来喝酒啦!”
……
……
天字一号房内,还拿着那本《韩非子》的张浩轻轻的放下了书,轻轻的打开窗子,身子被冷风吹的猛地一哆嗦,往外探了一眼,果不其然,正是王雱。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客栈另一张床上的人,尽量压低了声线,对着外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烟葭她睡着了,元泽兄,你明日再来吧。”
然后他就关上了窗。
喝醉了的王雱显然有些不满张浩的举动,嘟囔了一声重色亲友,用左脚将脚下的石头准确的踢到了客栈的窗户上,发出一声啪嗒的声响。
窗户依旧纹丝不动。
有些喝醉了的王雱无可奈何,摇晃着身子离去了。
……
张浩在有些昏黄的灯光下苦笑一声,颇为感慨。
师尊和司马先生都走了。
师尊在回到户县的第二天就去了鬼竹林,却不肯带自己回去。说是让自家好好的在户县陪着烟葭,又给了自己入太学的凭证,让自家在夏日之前赶到京城,到时候再见面。
张浩明白师尊的举动,他是不想让自己见了莲儿再让莲儿伤心,也省的到时候尴尬。
他原本不懂得莲儿平时对自己的眼神,可自从从玄铁牢笼之中出来了,他就明白了那种感受是怎样的复杂。
最烦人是心愁。
至于司马相公是因为那玄铁牢笼之中还有许多被他的文力困着的黑衣人,而牢笼之中也有不少以前神秘失踪的女子和书生。
他提起过那牢笼是西夏的杰作,若能从那些黑衣人的口中逼问出点什么,于大宋也是福分。
所以他提着不知道有多重的玄铁牢笼奔赴了长安。
唯有王雱还因为为数不多的假日一直留在户县,说到时候和自家一起去开封。
……
张浩没有再次拿起书,哪怕自己想补上前几日因为被困而拉下的功课,现在也已经实在太晚了。
他走到了蜡烛旁边,轻轻的呼了一口。
烛灭,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
张浩脱掉了外套,搁在了桌子上,又把水碗搁在窗台上,借着星光钻进被窝,双手搭在被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发出一声极为满足的叹息声,他闭上眼睛,闻到了身侧的芬芳。
他已经和烟葭同床了。
但是张浩没有碰过烟葭的身子。
或许是因为之前发生过了关系,又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怕烟葭遭人闲话,更有可能是谈方怕张浩反悔的种种顾虑,自从回到户县之后的第一天,在苏轼与谈方的见证下,他俩成了亲。
这成婚很草率,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她俩成亲的契机就很草率,可入了洞房,凤冠霞帔的烟葭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涂抹着胭脂与水粉的俏脸都没有什么动静,就连红唇都死死的抿着。显然是没有原谅张浩当初的作为,也有可能是为自己爹爹极为不负责任,极为势利的举动而感到愤怒。
所以张浩也就不打算再做当日那种**之事。
其实他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为何自己会兽性大发,甚至张浩都不敢肯定那还是不是自己。
张浩以为自己会如同往日一样沉沉睡去,然而真实的情况时,他闻着烟葭身上散发着迷人味道的芬芳,呼吸声迟迟未能缓慢下来。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张浩缓缓的睁开双眼,开始盯着一侧的烟葭紧闭着的双眸,长长的睫毛让张浩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不管如何,烟葭是自己喜欢的人,而且还娶了她,终有一天,他会让烟葭明白她没有嫁错人,而自家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混账。
他轻轻的把被子往烟葭那边挪了一挪,又闭上了眼睛,准备睡去。
但是里侧的烟葭却有了动静。
张浩隐约感受到她似乎是摇了摇头,然后看见了她紧紧攥着被角,双眼紧闭,继而很是不安的踢着被子。
张浩慢慢的把踢到一侧的被子重新给她铺了回去,现在的天气还冷,客栈远没有密室那般温暖,烟葭毕竟只是个普通女子,他不想让烟葭着凉。
他的手背无意间触碰到了烟葭的睫毛,所以收回手的时候张浩发现手背有些湿意。
她哭了。
张浩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烟葭,用了文力观察着一切,于是又隐约听见了烟葭呢喃着的梦话。
当张浩听清楚她说的是不要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天早上起来被子烟葭的身上永远都没有被子,是被她踢掉的。
是因为她一直在做噩梦。
张浩目光落在炕边地面像白霜般的月色上,心头无来由微紧,许久没有过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再次袭来,回头望向窗外深青色的夜空,看了眼满天星光。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对烟葭的伤害有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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