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进入县衙,首先映入眼帘是照壁,为青砖浮雕组成的一字型建筑群,善馆正中有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叫“犭贪”。
传说它是上古时期的怪兽,可敌亚圣,生性贪婪。画中“(犭贪)”的脚下和周围金银财宝全都被它占有,但它并不满足,张着大嘴还想吃掉太阳。因为过分贪婪,被太阳惩戒,最终落海而死。
太阳是何等至圣的存在?
所谓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圣人出世后就如同有了太阳,太阳是和孔子一般的圣。
因此一些官宦人家在堂前门后照壁上画有这种“(犭贪)”,借此警示自己戒除贪念,清正为官,切莫贪财贪色,贪赃枉法,孔圣人已经西去,可头顶上的太阳一直还在,这等大圣若要降罪于人,谁都保不住。
其实哪怕是在读书人众多的户县,这种不正规的秀才试不是什么难的考试,只要熟背四书五经和就能考出来,考试科目是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大多都是照搬原超就能过了,就连有些字错了也不打紧,大致意思到了就即可。
所以张浩放眼望去,正在奋笔疾书靠秀才试的都是些十三四的少年。
张浩有些羞愧,师尊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自己还是清楚了,二十一岁成进士,还是榜眼,再看自家可都块成年行冠了,却连秀才都没有拿到。
章宜让张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吩咐一衙役拿着多余的卷子递放到张浩面前,自己依旧端坐在正堂上,似乎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可是就连手中茶水凉了都没有感觉。
张浩拿过试纸,不大不小,刚刚足够铺满桌子,用的纸张是上好的宣纸,估计大概要几十文钱才能买一张。
张浩忐忑的浏览了下试题,生怕让自己默写什么杂集,自家可是从来没有读过,如果说让自己默写史策,怕也不大会全对,可没想到一尘不染的纸张上斗大字样的试题却是默写“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一章和“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等三节。再用圣人亚圣半圣之言做个分析。
试题一是出自论语的公治长,原文是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这段话大概意思是楚国大儒尹子文三次为相,脸上没有开心的意思,三次被罢官也不愤怒。在罢官的时候还把从前自己所行的政事一一告诉继任者,毫无猜忌、妒怨之情。这样的为人,夫子以为如何呢?孔子回答说:凡是患得患失、妒贤忌能的人,都只顾自己,不为国家着想,都是不忠于国家的人,尹子文是忠臣。子张又问:子文能做到人所不能的事,可以说是仁者了吗?孔子回答说:仁在于心,而不在于事,子文虽然行事忠义,但还不知道他内心究竟如何,如果有一丝毫为名利之心,就是私心,就不是精纯天理之公的人。怎么能轻易就说他是仁者呢?
这句话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出处。
而第二段的原文就是子曰: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以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为舜乎!”出自于中庸一书。
意思是孔子说;舜真是具有大智能啊!他喜欢征询别人的意见,就算是浅近的话,也欢喜省察它的含意。把别人的错误和不好的意见隐藏起来,同时又表扬别人正确的好意见,最后再将众人的意见,所有过与不及之处都加以折衷,取其中道,施行于人民,这就是舜之所以为天下百姓拥戴,与津津乐道的缘故吧!
张浩有些奇怪,这些都是四书中的东西,实在是基本的不能再基本,而且都是原文,默写即可,借言借的都是亚圣半圣的理解,也很简单。
又看了看题目,也实在找不出师父说的常见的陷阱。只能挠了挠头,心念一动,却是凝化出一只毛笔,只用意念奋笔疾书,不到片刻,便放下了笔。
紧张的盯着张浩举动的章宜方才抿了一口茶,此时见状却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是哪来的妖孽?
今天让自家震惊的事情是已经够多了。
先是隐居在鬼竹林的大学士出山来县衙,再是从哪里蹦出来了个徒弟说是要求个秀才的名头,本以为秀才这种虚名自家都不会在意,却又让弟子来考试。
其实哪怕是张浩什么都不会,区区一秀才之名给了就是。
可眼下这小子却是能虚空凝笔,以灵气为墨来写字了!!!!
这不是举人的文力的手段么?打娘胎里面就在习文了么?
苏大学士当初二十一得进士,殿试得榜眼已经是天纵之才了,又不是人人都是已经西去的晏殊晏半圣,十四岁成进士亘古未有,怕是也后无来者了,但也是拿的同进士之身,可即便如此,年龄越小成进士的越容易成就大业,要不是晏半圣因故去世,成为亚圣都不是不可能。
大宋进士分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和同进士出身,科举殿试时录取分为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的称号,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二甲在大宋约一百人,赐“进士出身”的称号,三甲约有一千多人,赐“同进士出身”的称号。
三甲虽都是进士出身,但却还是代表了天赋的不同,年龄小的时候尚不明显,可如果说是到了后来,一般的同进士几乎就只能成为大学士,运气不好的一辈子是个进士,进士出身的二甲一般都能成为大学士,运气好点的能成大儒。
至于前三甲那都是文曲星下凡,再不济都能成为大儒,而大宋寥寥十几的亚圣几乎都是进士及第出身。
自家是三十岁得的进士出身,二甲七十一名,当初还洋洋得意许久,同样是常人眼中的文曲星,可天上的星星也有太阳这样的大圣,也有看不清的小点。
章宜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有些惆怅,有些东西是比不得的。
也就在章宜感慨之际,一坐在张浩后面不远处的少年提起了纸,准备交卷了。
这少年叫做林游,是户县大户人家陈员外的独子,今年十四岁,自幼聪颖,之前在县学中也是常年考的头名。
家境不错,又是在同龄人中算的上是文采过人,林游在家中也是万千宠爱,穿着白色上等天蚕丝做的学袍,围着镶玉腰带,就连方巾都是城南李记三十贯一尺的顶级布料。
原本林游对同学们的实力都知根知底,几乎可以肯定的就是这次大考的头名必然是自己,可没想到今日来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在县学中看到过的学生,本以为让知县亲自去接回来的人多半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可一看年龄就已经是快行冠了,心中已经给他打了个愚笨或者懒懈的符号。
果不其然,此人来了已经有段时间了,只是初到时动了下手,可才刚刚动手不到片刻,手就放下了,愈发的肯定此人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来的显贵之后,托了关系,走了后门想要去考举人。
这等蠢人即便拿了举人的资格去考进士又如何?大宋的举人又不是终身受用的,只要没考上进士,举人的身份就几乎作废,下次去考进士科还得重新再考一遍举人。
而进士科如何走得了后门??面拜真正的圣人像的时候,圣人就不可能让那些滥竽充数的人成了进士。
想即如此,心中的不屑又是多了几分。
章宜一直盯着张浩手中的动作,文力凝笔以意念成作要比手写快的多的多,不到眨眼的功夫张浩的虚笔便消失在了空中。
张浩犹豫片刻,还是把答卷交了上去。
张浩这么快交卷并没有出乎章宜的意料,可还有一人比张浩早交卷就让章宜一惊了。
抬头看去是林游,章宜还是认得的,此人在县学中确实算的上是学霸,加上比张浩早考许久这个时间段交卷也是合情合理。
两份卷子一齐收上,章宜便眯起了眼睛对比一番。
林游心中满是期待,刚才那比自己虚长几岁的蠢材居然也交了卷,自己压根就没见他动笔,估计交的是白卷罢,有那份对比,自己卷子定能拿一个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