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眼睛尖的很,立马喝止他。
他见状只得停下脚步,叉手行礼道:“小哥容禀,在下是进去买书。”
小厮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方才说道,“兄台见谅,你不能进去。”脸上虽犹带两分笑容,可是语气已经变冷,与刚才迎客时的和煦有礼仿佛两人。
“在下确系来此买书,望小哥行个方便。”赵山陪着笑劝说,还拿出钱袋摇了摇,“您看,在下真的带了钱!”
“有钱也不行。”小厮的语气变得更冷了。
“喂!”这时,前脚刚进去的那青年闻声却站住,望着那小厮道,“你是开书店的,所谓‘有教无类’,这小舍既然拿钱买书,岂有不让人买之理?”
“公子爷容禀,”小厮把脸转向那青年,神色立刻变得谦恭,笑眯眯地叉手行礼,“小人放他进去,掌柜面前不好交代,公子莫让小人难做。”
“你!”那青年指了他一下,摇摇头,转身进去了;临走时朝赵山看了一眼,这意思也很明白:我拿他没办法,你看着办吧。
赵山跑了一个上午,整个北城几乎跑遍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大书店,现在离开如何肯甘心?当下又行了一礼,说道:“小哥担心与掌柜无法交代,那让在下进去,与掌柜分说如何?倘若掌柜不肯卖,在下扭头就走,绝无二话!”
就在此时,只听“扑哧”一声,旁边有人笑了出来。
他转头一看,真可谓“冤家路窄”。却见店内一男一女,男的青绸袍、银幞头,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一脸讥笑瞅着他,正是月前同来本城的曹大舍;女的一身栗色湖罗长丝裙,头插白玉簪,长裙曳地,手拿书册,歪着脑袋,用略带疑惑的目光望着他,却是黄家大小姐——黄纨。他俩结伴而行,正欲步出门来。
赵山也是后世场面上打滚的人物,脸皮甚厚,对曹大舍满脸嗤笑也不以为意,反正笑几下也笑不死他,没书看却能闷死;稍停片刻,他又转身与那小厮交涉,软磨硬泡,期望对方能改变主意。
末了,那小厮火了:“你这厮,可知这里是何处?再呱噪,当心小爷送你去见官!”说这话时,清秀的脸上笑容已经彻底消失。
赵山苦笑一声,耸耸肩,无奈地转身离去。
再往前去,就是顺河东大街,过了城墙就是运河,已经到头啦。他站在街边,苦着脸眺望四周,却见前方灰蒙蒙一片宫殿式建筑群,正是后世闻名的重点文物:济宁清真东大寺;他旅游时还来过此处。
隔了几百年又见到熟悉的景象,刹那间他脸色一沉,只觉得一股历史的沧桑感涌上心头。
他叹口气,漫不经心地向前走去。清真东大寺始建于明朝成化年间,建筑规模宏伟,堪称大明南北回教寺院之冠;走近一看,是一座“龙首”式样的中国宫殿式伊斯兰教建筑群;主要建筑由东西轴线排列,依次为序寺、大殿、望月楼三大部分,式样精美,布局井然,确实名不虚传。
门口站着好些人,身穿白袍,其间不乏高鼻深目的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他略微打量几眼,肤色偏黑,不像突厥人种,看起来似乎是阿拉伯人。
他对宗教没什么兴趣,加上心情不好,草草浏览一番已是正午时分,便匆匆向南城走去,打算到运河南大街吃午饭,那里饭菜便宜。北城中官员、豪富扎堆住着,物价高的离谱,他连问都没敢问。
到运河南大街时,腹中已经饿得咕咕叫,他在人丛中穿梭,目光四处扫射着,希望找一个便宜干净点的小饭馆。
济宁城运河环绕,南北两城,自元朝起就是物资转运、商贾云集、人文荟萃之所在,到明末时人口在十万以上。但是假如问本城哪里人口最密集,答案不是城内,而是两城所夹的这块狭长的运河两岸河堤边。
运河北侧的是运河北大街,南边的就是运河南大街,街道长约数里,紧贴着运河从西向东蜿蜿蜒蜒;街道忽宽忽窄,弯弯曲曲,没个模样,街道边建筑密集,几乎全是临时搭成的草棚子、地窝子、竹板房之类,正经像样的屋子只在桥头附近有若干;行走在其间的人们也是以下里巴人为主,短衫草鞋,肤色黝黑,面有菜色。
这就是济宁城有名的棚户街,住在这里的大都没有在籍的各类黑户,介于大明的平民与流民之间的一个阶层。
“好个榆园贼,敢在爷面前撒泼!”正走着,前方传来一个尖利的叫声。
“打死这贼囚!”
“三爷好手段,够这榆贼吃一壶的!”
几十号人围在河堤边,不时传来兴奋的叫嚷声,后面还有些路人挤不进去,站在外边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瞧。
赵山看过顾诚的《南明史》和《明末农民战争史》,知道“榆园军起义”这回事,闻言不由得停下脚步;他坚持锻炼两月,身体素质相当好,三挤两挤的钻了进去。只见人丛中间一个挺胸凸肚的军爷正在那呼喝,手里提着一根棍子,舞得“呜呜”带风。他一看服饰就知道这人是城防军的兵丁。
“你这贼囚,看你满脸凶相,又说打西边过来,还敢说不是榆贼?”那军爷说着话,手中棍子“啪啪”抽下去,嘴里喝道,“莫非欺负你家三爷眼睛不好使?”
地上跪着一个汉子,上身短褂已经变成碎布条,早看不出原本颜色,腰间扎着一根粗草绳,赤足光腿,小腿上尽是血口子;他低着头不敢还手,只是梗着脖子硬挨,一边低声下气分辩着:“俺不是贼!俺是陵县人,俺不是贼!”
汉子身边躺着一个老妪,身上裹着烂布条,夹着草绳草片,竟然没有衣服可穿;她裸露的皮肤仿佛枯树皮一般黝黑干涩,嘴里“啊啊……”的语不成调,翻着白眼仁乱转,看起来是个瞎子。
“赤白大晌午的,敢欺瞒你家三爷,死贼囚!”那军丁挥舞棍子,“蓬蓬”打在那汉子背上,“三爷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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