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找到张世杰,是跑到他家里才找到的。
自赵昺亲征泉州回来后,张世杰的活动明显少了许多,朝堂上也多保持沉默。最近一段时间,张世杰更是多次称病,上朝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
这两天更是居家不出,据说在家中著书。赵昺曾派人打探过,张世杰前段时间也真的身有微恙,但心病还是大于身病。
此时张世杰正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的一切。
张世杰少时随从张柔戍守杞州,有犯法的行为,于是奔逃到宋州,隶籍淮兵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有才华的人,只要机会到了,就会显示出自己的光华。张世杰做战勇敢,屡立战功,一步一步地升上来。在于蒙元的战斗中,他总是身先士卒,奋勇战斗,拒绝伯颜的劝降。在勤王时,诸将都没有到,只有张世杰领军,克服重重困难,第一个到达临安,被度宗惊为奇才。
在以后的作战中,张世杰步步高升,但焦山一役,宋军大败,这也是张世杰第一次因不通水战而损兵折将。后谢太后降元,南宋实际上已是亡国。
张世杰开始护送二王漂泊海上。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危险、最失意的时候。虽说勤王之兵马不时追随流亡而来,人员越聚越多,可是,仗却越打越不如意,败多胜少。后益王死,赵昺继位,拜张世杰为太傅、枢密副使。张世杰也常常抽时间教导赵昺,以称太傅之职。而赵昺对他也是言从计听。可是,张世杰此时的军事生涯却是一路下坡,屡战屡败,直到最后崖山海战,差点全军覆没,自己落荒而逃,把个小皇帝丢掉。
好在赵昺此时率领败军,利用天时与地利,杀出重围,与自己在海陵岛汇合。自那以后,赵昺强势起来,每次战役都是亲自指挥,而且次次战役都是大胜。
自己本来在朝中作为三架马车,还是有话语权的。但自赵昺参政以来,朝中大臣,无论新政还是治军,没有能超过赵昺的。就是自己,现在也只是虚位于朝中,军权全无。自女婿苏刘义主动要求外放领军后,属于自己的军队已是完全被赵昺收走。现在虽架着个枢密使的职位,参与总参部。可这总参部和国防部两部门互相牵扯,互相制约,只有作战时的指挥权,没有领兵权。张世杰已感到完全被架空了。
做为这个国家的参谋总长,按现在朝中的地位来说,张世杰已是位高权重。但做为一个有志的人,现在的地位却让他感到尴尬。
张世杰从投奔大宋开始,心中就有了与北元一决高下的志向。而实现在这一志向,只能利用南宋现有的力量来达到这一目的。可是,南宋腐朽已久,虽凭自己努力奋斗,终归还是落个兵败国亡。
然后是二王南钓,这本是他的一个机会,然上天总是不站在他的这一边,自己就是如何的辛苦,但总也不能完成自己的志向。本来如果能保得二王之一能复国,那他张世杰就是拥主之臣,建国之将。可是,事与愿违,却落得个差点全军覆没,失却皇帝之罪。好在赵昺并没有深究此事,而且还依然重用自己,善待自己,尊重自己。
但现在呢?他明显地感觉自己边缘化了。军队的事自己似乎一点也插不上手,政事?文天祥中外,陆秀夫主内,还有他张世杰什么事?他现在上朝,也只是充一下人数,说不说话,反正都无关紧要了。还不如自己闲着没事,多在家中待着。可是,自己才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不想就这么浪费自己的时光。但路又在何方?
正在张世杰沉思之中,外面家丁来报:“太傅,官家来看你了。”
张世杰一惊,这小皇帝来干什么?自古以来,大臣病中,皇帝是绝不会到家来探望的,皇帝探望大臣,就是说大臣马上要死了,所以,皇帝看过的大臣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赵昺来看自己,而且还是以探病的名义,他什么意思?该不会这个小皇帝真的脑子进水了,连这一规距都不懂吧?还是真来想逼死自己?
“带了多少人?”张世杰定定神问道。
“没带什么人呀。只有天天跟着他的小杜子。”家丁莫名其妙,也只能如实回答。
“噢,这么说,只是小官家一人来了。好的,我更衣马上出去迎接。”
张世杰马上开始终于出去迎接皇上,而家丁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赵昺。因为赵昺就象是到自己家里一样,笑迷迷地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嘴里寻问着太傅在哪里,一边竟不顾不管地往里走去,一边还不住气地赞叹着院中的花草树木布置典雅。
等张世杰赶到客厅里时,赵昺早已站在客厅里欣赏挂在墙上的字画,虽说他根本就不懂得欣赏。
张世杰看着站在赵昺身后的家丁,瞪了他一眼,家丁只能低着头尴尬地笑着。也难怪,如果是别的大臣或什么人,那是需要家丁通报的,即便是陆秀夫、文天祥来访,也只能在偏厅客房里等待,等张世杰愿意了,才能招入书房或客厅里见客。可现在来的是官家,那是皇帝,总不能让皇帝等在客房里等着通报吧?那不是自找死罪吗?可这小官家也真不懂事,经直就穿堂入室,直接跑到后院里来了,如果不是小杜子提醒,大约不走到张世杰的卧室是不会停下步子的。
“臣见过官家,官家恕臣接驾来迟之罪。”张世杰无论如何,也要把礼节做全,恭身在赵昺身后行礼。
赵昺回过身来,满脸是人畜无害的笑意:“太傅,是朕打所太傅的清静了。”
“不敢,臣不敢。”张世杰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说太傅卧病家中,不能上朝议事,朕心中挂念。今日正好有闲时,就想着来探望一下太傅。太傅身子可觉得好点?也不知太傅得了什么病,用不用朕传御医过来给太傅诊断一下?”赵昺上下打量着张世杰问道。
“谢陛下关心,老臣只不过身有微恙,现已好多了,正想着明天就消了假上朝拜见陛下呢。”张世杰尴尬地笑着回答。
“噢,太傅没事就好。朕今天就是来看看太傅,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太傅没有大事,朕就放心了。”赵昺说着放心了,反而自己找个地方坐在了客厅里。
张世杰一看,赵昺看来是不急着走,只好又行一礼,吩咐家丁去给赵昺上茶。
赵昺故意四面看看,然后招呼张世杰:“太傅身体有恙,还是坐下吧。朕也有段时间没有聆听太傅教诲了,今天一则来看望太傅,二则也想好好和太傅说说话。不知太傅可有时间?”
张世杰那里心里堵呀,你官家来我家做客,我还能说没有时间吗?就是没有时间也得有时间。
“陛下说笑了,老臣闲身一躯,正是清闲时候。”张世杰苦笑着说。
赵昺哈哈一笑:“太傅才是说笑呢。太傅日理万机,怎么能说是闲身一躯?朕还指望着太傅助我大宋振兴,有许多事等着太傅病好了就可以上朝理事呢。”
张世杰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赵昺接着问道:“太傅,自总参成立,不知太傅对于朕给太傅送来的那些个参谋人员可还满意?”
张世杰回答道:“那些参谋都是陛下亲自教授之人,不论是军事理论还是各项业务,都很熟练,也很专业,谋攻伐略,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噢,那就好,那就好。”赵昺似乎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太傅对于朕所教授的这些现代战争理论和战术方法,有何见解?”
“陛下之强军理论和新式战法,让臣耳目一新,并在几次战役中得以证实,是完全可行,而且是当世一绝。臣觉得陛下之理论远超孙武。”
“这就是太傅的不对了,朕还没有觉得朕这一套能比孙武。孙武兵法可是我中华之精华,谁人可超?”
赵昺看着张世杰接着说道:“太傅呀,朕还记得,太傅时时教诲朕要爱民如子,要时刻记住把振兴大宋为己任。朕就是把太傅的教导深放在心中,才如此努力治国的。”
张世杰谦虚道:“陛下一代天骄,乃大宋振兴之君。臣只是尽人臣之事,不足陛下惦念。”
赵昺叹了一口气:“朕就不和太傅转圈子了。朕只是想问太傅,太傅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对朕有看法?是不是有点闹情绪?”
张世杰一听,大吃一惊:“臣不敢,臣只是身有微恙,等臣身体好了,马上就可以临朝理事了。”
赵昺呵呵一乐:“看你太傅说什么呀。太傅呀,其实,朕的军事改革也罢,军政分治也罢,只是针对朝中历来的弊端,而不是针对太傅。太傅领军时长,也知我大宋朝中历来有文臣治军,却因不通军事,虽有我军将士奋不顾身,也是胜少败多。太傅领军时,也常常被文臣所制,不能放手尽显才华,以至于太傅志向不能得以实现。今天,朕只想改变这一现象,让军队尽职于保家卫国,文臣尽职于治理天下,各司其职,互不统扰。不知太傅对此有何见解?”
张世杰想了想:“陛下,此法甚好,然我大宋三百年来,文制军事,已成定式,陛下突然军政分治,一时朝中大臣转不过弯来,也是人之常情。臣曾领军,也深受其害,知文臣统军之弊端。但臣以为陛下应缓行之。”
“缓行之?”赵昺冷笑一下,“朕有这时间缓行吗?太傅,现在大宋诚危机之时,朕只想在有限时间里强军富国,以抵制蒙元入侵,所以,才急匆匆下令军政分治。朕现在精力有限,只想着把朕的理论和战术传授完后,就专心学习治国之道,到时,这军队的事,还得太傅亲自执掌,不知太傅可愿帮朕打天下,让我大宋雄立于世界?”
“臣愿意供陛下驱使,万死不辞。”张世杰郑重答道。
“好,朕就是想听太傅这句话。但如此,太傅只能专心治军,而朝堂之上,太傅从此只能议政而不能兼职政事,不知太傅愿意?”赵昺紧一步追问道。
张世杰其实也就是一门心事想着领兵,只要军权不失,能振兴大宋,恢得大宋故土,张世杰也就心满意足了,他当时就行个大礼:“臣至死追随陛下,粉身碎骨也甘愿为我大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