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数同龄男生一样,我暗恋着一个女生,她叫林歌,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也是我的前同桌。
林歌是一个让人不能只看一眼的女孩,白皙得发光的皮肤,她那灵巧的小手偶尔拨弄一下自然微卷的发辫就跳耀出浅咖色的亮彩,这么一个流光溢彩的人总是让我情不自禁想去偷偷看她,可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处在一个缺乏地利条件的同座位置——近距离的斜睨显得过于明目张胆和心有芥蒂。不唯如此,我害怕她闻到我与身俱来的粉尘味道,她一定会对有这种难闻味道的同座感到厌恶,从而要求调座位,所以,我只有缩到课桌靠走道的一点点区域,以求尽量与之保持最远距离。
今天,我的同座换成数学科代表庄宇翔,他是不久前转学过来的,一口京片儿,那种独特的口音不但没有将他排挤于南方普通话之外,还引得同学们争相模仿,俨然成了一股潮流。不用想也知道,跟他坐一块一定是“舒老师”跟班主任凌老师打招呼而特别安排的,因为,从小到大我的同座都是“舒老师”选定的。那些宫斗戏里面,少年天子选妃的时候,都是皇太后把关,她喜欢谁就把谁放在皇儿身边。“舒老师”是我的皇太后,她是我们学校初中部的一位班主任,我在她的班上念完初中,从小一直听人叫她“舒老师”,逐渐的,我觉得“舒老师”比妈这个称呼更顺口。
换同桌是波澜不惊的学生生活中一件顶大的事情,那个天天陪伴着你的小身影突然不见了,像丢了魂似的,满腔的郁闷啊。放学的铃声响过很久,我坐在那儿出神:不应该郁闷,没理由郁闷,林歌调走了,我再也不用担心她会闻到我那股怪味道,不用刻意缩到课桌的边角上辛苦得地书写。然而,这些自我安慰并不奏效,我看见自己的胸脯沉沉的抬起又重重的落下,清楚的听见深深的鼻息和肺腑里吐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猛然,我觉出有一道熟悉的光影缓缓在我旁边坐下,扭头去看,目光和一双清澈却不安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林歌,我下意识收回视线,身子不由自主的缩向桌角。她把一个小物件郑重的摆在课桌上,自顾自的将它摩挲了一番,然后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肩膀,待我正眼去瞧,她用白皙而灵巧的小手把那个物件缓缓推到我的眼前——一个精致的小方盒子。那一刻,我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有那么几秒钟我的灵魂由于激动而自由的转了几个圈——所以我这个“躯壳”像突然石化了似的一动没动,甚至都没问“这是什么?”
“我下星期就转学了,父母要去上海工作,这份礼物送给你……”
“为什么……”我的急切打断了她的话语,突然意识到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问什么:为什么转学?父母要去上海工作。为什么送礼物?因为人家要转学。
“为什么……不早说……”天晓得我打哪儿蹦出来的问题。
“早说呢?”她微微一偏头,发辫越过肩膀跳到胸前,淡咖色的亮彩让我局促。
为了掩饰局促导致的手足无措,我极力假装沉着的拆开那份礼物,是一个精致的马克杯,那杯子就像在天空里浸染,通体都是湛蓝色,杯外壁微微突起的地方是透着粉蓝色的白云。
我欣喜不已,又莫名悲伤,激烈难平的情绪让我一度呼吸困难,尴尬的一阵沉默,我想起来该说一些道别、祝福、鼓励话语的时候,她已经起身走掉了,而我竟连收了礼物的致谢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好后悔,后悔得一夜失眠,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第二天星期日不上课,结束了补习班的课程走在回家路上,天色阴沉伴着渐近的雷声,霎那间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滚来,我抱头冲进附近一家SHOPPINGMALL躲雨,扑鼻而来一阵令人愉悦的香味,我的眼睛立刻被琳琅剔透、形态纷呈的瓶瓶罐罐挤满——一个香水专卖柜台。就在我想要转身去别处溜达的时候,一支娇小玲珑的香水瓶吸引了我的视线,拽住了我的脚步——那是个通体湛蓝的瓶子,凑近了看,瓶身上有微微突起的波浪纹路,瓶盖别出心裁的制作成一只小船,看上去它就像静静漂浮在海面上。令我惊奇而又着迷的是这支香水瓶跟昨天林歌送给我的“天空”马克杯简直蓝得海天一色、浑然一体。我决定买下它送给林歌。这一晚辗转反侧,满脑子把送礼物给林歌的情景模拟了十余次,浮想联翩原是不受人控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