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成穆郡主,回到宫中,纪鹤觉得无比的累,内侍宫女个个过来恭祝讨喜,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甚至忘记了在成穆向他行礼时看看她的容貌,努力回忆,脑海中却是姜燕燕的面孔。姜燕燕在宫中的这一年,是他人生最没安全感的一年,大姐望鹤郡主从长安不断送出朝廷急迫寻找紫绶图的消息,而最大的关联地鹤足山也被层层监视,父王和鹤足山真人来往的事也被朝廷知悉,父王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每次密信必定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学习军政,学习权谋,到了万不得已,不要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对于纪鹤来说,父亲母亲离开后他不得不急速长大,不得不亲自过问每一份奏折,不得不做出缜密的回复,不得不学着在众臣之间周旋,不断立威,不断让人臣服,不断学着驾驭他们。几乎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感情,几乎也不敢考虑自己的感情,燕燕在宫中时他初时只是倾慕她的美貌,却无心于她,他有他的事情和志向,迫使他根本无心考虑男女之事,燕燕出宫了他才发现他的婚姻已经被安排了,他已经失去了他想要追求爱情的机会,虽然帝王之家,娶妻纳妾很正常,可是纪鹤认为燕燕是不可能做妾的,哪怕是后宫之内有位份的妾。
“王爷喝口茶吧”四十来岁的胡公公递上来守乐国独有的鹤春茶,“您回来就这么站了快半个时辰了,要么坐下,要么到园子里走走。”他接着说。纪鹤端着茶顺势坐下来,还是一言不发,喝了大半盏,他突然眼睛一亮,命令到:“公公取本王的毛笔来,研磨!”胡公公应了一声迅速把纪鹤的斑竹管镶象牙的拿过来,纪鹤看了一眼说:“本王不写字,画画。”胡公公又迅速地把斑竹管镶象牙的收起来,换上一套画画的轻炭、纸笔、颜料等物品。
“秾辉郡主常梳的叫什么头型?少女双重髻?双鬟髻?”一边潤着笔,纪鹤一边问胡公公。“啊!秾辉郡主?”胡公公反应了半天才知晓主子说的谁,谁的什么事,又想了几遍才答:“少女双重髻,王爷。”纪鹤没理他,纸上已经落上了灵动俏丽的雏鸦的羽毛般乌黑柔滑的鬓发,盘做少女双重髻的样子。胡公公惊讶于他的小少爷主子的画技是如此的突飞猛进,流畅的笔韵让服侍了几十年纪真的胡公公霎时觉得回到了从前,子肖父啊,他心里咕哝着。再看纸上,跃然而现的青黑色鸟羽状的柳叶眉婉然地舒展着,一双杏核眼清扬,芙蓉般的面上左侧嵌着一个小小的酒窝,两瓣红唇微微笑起来,稍稍上翘的嘴角划出清新的弧度,真是美也妙哉,让人感慨此女只应天上有啊!胡公公看得如痴如醉,等纪鹤画完了他才哎呦一声“王爷,这鼻子眼睛倒也不差分毫,可秾辉郡主没这么个韵味啊,太妃说那是个将门之后,将来保不住对谁河东狮吼呢。”纪鹤欣赏着自己的画,根本不理会身边的奴才说什么,画完工笔,又点了颜色,“得佳人如此,夫复何求!”纪鹤自言自语,胡公公听得半懂不懂,但他知道他的小主人已经情窦初开,该按照太妃的安排叫宫女侍寝了。
作完画,纪鹤用了晚膳,没有休息就开始批一沓又一沓的奏折,接近深夜,又看了会书,才昏昏沉沉地走向床榻。
跪在床边的一着素青色贡缎寝衣的长像清秀媚丽的女子看见纪鹤立即行礼,“奴珠兰奉命伺候王爷。”说完脸上一红,双手来脱纪鹤的靴子,纪鹤也明白了什么规则,等珠兰服侍他脱去外衣准备脱掉自己身上仅有的寝衣时纪鹤摆摆手,示意她下去,眼泪顺着珠兰脸庞秀丽的弧线簌簌地落下来,神情也变得很绝望。纪鹤十分不忍,拍了拍珠兰的肩,安慰她说:“你很美,只是本王不欲这么早知晓男女之欢,那会使本王意志消沉,知道吗?”珠兰难过地点点头。纪鹤伸手拿过来一床被子,递给珠兰,“睡地上吧。”珠兰止住哭谢了恩,服侍纪鹤把床帘拉上,到床边打地铺去了。
第二天,刚刚下了早朝就有人来通报,成穆郡主来拜见太妃,纪鹤故意拖着不到寿娴宫去,直到娴贤太妃三番五次派人来催才散漫地抬抬腿往寿娴宫方向去。
没进门就听见娴贤太妃的笑声,孙子要娶亲了,老太太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纪鹤苦笑着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寿娴宫顿时黑压压的跪倒一片,也没了声音,气氛尴尬。
像小时候一样贴近老太太坐下来,娴贤太妃对成穆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成穆如花的双颊被待嫁女儿的幸福晕染的飞红一片,她站起来,绛紫色金丝绣着紫薇花的上衣,下缀藤青曳罗靡子长裙,纤侬合度的身姿把华丽的服饰驾驭的恰大好处,白腻的十指轻拂九翚四凤冠,莲步轻移,环佩叮咚,极品的翡翠玉镯尽显低调的奢华,端庄的面庞上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走到娴贤太妃面前,盈盈一礼,无一处不是金枝玉叶的风范。娴贤太妃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眉梢眼角十二分的满意,连说:“成穆好孩子,好孩子!”比起初次见面,纪鹤对她也添了几分好感,可只要一想到他马上要娶她,纪鹤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秾辉,上前来认识一下,这是成穆郡主。”娴贤太妃招呼右手边下面坐着的燕燕。本来无精打采,竟然连下面坐的人都没扫一眼的纪鹤听到娴贤太妃的话立马来了精神,顺着娴贤太妃目光的方向看去,今天的燕燕着最普通的青缎掐花对襟上衣,下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简简单单的银凤镂花长簪将秀发挽起成螺髻,莹白元宝耳垂上点缀着两颗粉色四叶草珊瑚的耳坠,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饰物。纪鹤痴痴望着清水出芙蓉的燕燕,目光一直没有挪开,成穆看似不经意一瞥,神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盈盈笑意。“这是烈德将军之女姜秾辉,小字燕燕,今年十六岁。”娴贤向成穆介绍。燕燕点点头,“这是成穆郡主吧?”“我今年十五岁,姐姐叫我韵蕊吧。”成穆拉着燕燕亲昵地说。燕燕明显有点不自在,成穆仔细看了燕燕一把,不禁称赞到:“秾辉姐姐真是绝色美人,听说守乐国词人韦应芳偶遇姐姐,回去后得了相思病,赋诗一首,说什么,美女妖且闲,采桑岐路间。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以前觉得夸张,今天见到姐姐,才知道文采再斐然的词人也写不出姐姐的美貌,姐姐是不是瑶池的仙女偷偷跑下凡间的?”成穆边说边用眼瞟着纪鹤,燕燕脸色稍微有点不自知,讪讪地答:“成穆妹妹金枝玉叶,妾不敢受如此溢美之词。”
成穆还要说什么,纪鹤轻微咳嗽了一声,对娴贤太妃说:“祖母今天可要留两位郡主在宫中歇息?”娴贤拉着成穆的手说:“秾辉就算了,成穆跟着老身住宫里吧。”燕燕如得了赦令似的急忙找个理由告辞了,纪鹤目送着她的背影,无限留恋。成穆看在心里,胸口有点发酸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