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少年,终于在此时有了清晰的模样。
瞳孔幽深,英气逼人,他面容间的精致脱俗,竟不输身侧的仙人符桑,只是周身气势太盛,远盖过容貌的锋芒。
他抬眸,目光从她身上扫过,震慑力十足,却只停留须臾,她还未捕捉到他眼里的一丝一毫的情绪,他便将视线移向了子朔。
他微微斜着脑袋,看向子朔的目光里,无甚探究,兴致寥寥,他看了一会儿,仿佛觉得无趣,便又垂眸,闲散地把玩起桌上的棋子,那神情,似乎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倨傲,恣意,是在万千宠爱里惯出来的脾气。
符桑同样淡淡地看过来,礼教周全地与他们见了礼,不冷不热,如他一贯的待人之道。九儿在与他视线交会时,目光轻微闪动。
说起来,太子与符桑,一个如黑云压境,让人喘不过气,一个如水清淡,游离世俗之外,他们二人,是如何成了多年挚友,也实在令人费解。
孟老的话将她的思绪打断。
“你们来的也是时候。”他说。
孟老的语气里已收了玩笑之意,年轻时的威严仍在,此刻不怒自威。
“我与龙公子三年前相识,定了这十局之约,今日便是兑现之期,可九丫头来了,我也确实说过以烽火令相赠的玩笑话,一物许了两人,我孟某恐怕无论如何都要言而无信了。”
竹屋静谧无声,九儿垂着眸子,自方才便刻意不再多言,子朔不动声色,太子的视线依旧停在那棋盘,棋子轻轻敲在棋盘上,有节奏地一下一下,符桑则仿佛将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万事不插手。
“得想个法子,”孟某思索着道,“这样吧,我原本在这屋里设了个题面,想最后考考龙公子,如今不如你们一同作答,谁先答出,那东西就是谁的,如何?”
“题面?”云彦小哥显然不知道此事,忍不住出声,“什么题面?”
孟老含笑抚着白须,眼神在几人身上扫过,却未作答。
子朔此前不知在思索什么,此时抬头,“或许,找到那东西,这就是题面?“
闻言,孟老投去赞许的目光,心里对子朔又另眼相看几分。
峰回路转,局势明朗,孟老精心准备的考验最后,竟是这样捉迷藏般的游戏。
九儿静下心,仔细打量着周围,屋内的陈设很简单,除了放棋盘的桌案,便只余两把竹椅,一个矮柜。窗前放的兰花,矮柜上落的灰尘,门内的珠帘,一切如常。
她知道孟老是在意细节的人,从故意称病,到竹林的阵法,都需见微知著。
他们应该留意的细节是什么,她回忆着这一日的种种,穿过竹林,浅湖,一路到这里。
子朔微皱着眉,低头凝思,太子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棋子在指间旋转,他自始至终未言一词。
暗流涌动,无声的较量。
细节,最多的细节,应该就在他们走过的竹林里,竹子杂乱无序,无从回忆。
竹林,阵法?
她心里一紧,立即抬眸,看向子朔,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抬头皱眉,视线相交,目光的交流,他们想到了一处。
然而,这屋子里的人谁都不笨。
棋子落下的声音就是在这时传来,清脆而突兀,在闻者心里惊起千层浪。
来得太过突然,电光火石之间,谜底浮现,可是,怎么会这么快?
九儿看过去,那枚棋子,曾被太子把玩在手里的棋子,此刻稳稳地落于棋盘中,而后,那少年闲散地收回手,活动着有些泛酸的脖子,一切尘埃落定。
棋局。
她看向早前被她忽视的棋盘,每一子的落点,看似平常,待仔细看时,那棋子的走势,不偏不倚,正对应了竹林内的阵法。
随着最后一子的落下,棋盘发出轰轰的声响,继而缓缓向外分开,中间闪出一道缝隙,待缝隙渐渐拉大,下方的锦盒映入眼中,那锦盒不大不小,正能够装下让九儿心心念念的烽火令。
原来的原来,他在这盘棋的一开始,就锁定胜局。
云彦上前,将那锦盒取出,递与太子,孟老满意点头,子朔依旧平和,悲喜皆不外露。
九儿则在想,即便他们先于太子到了这竹屋,那凌乱错杂的阵法,又是否能像这样,记得分毫不差?
……
对弈之人早已走远,孟老只看着眼前棋局,久久不语。
云彦前来将已凉的茶收起,见孟老前辈微微蹙眉凝思。
“前辈。”他轻声将老者的思绪唤回,“前辈已经决定了?”
老者闻言沉默半晌,最终,双眸微微眯起。
“我这一辈子不涉朝政,并非无此心,而是未遇到一位能让我甘心辅佐的君主,如今此人已经出现,我助他一臂之力,又有何不可呢,只是……”
老者似乎想到什么,云彦忙问,“只是如何?”
孟老抬眸,想起往昔,嘴角有些笑意,只是我与九丫头的婆婆多年挚交,没想到人到古稀,却各自选了不同的阵营。
他看着已经拨乱的棋局,目光颇为悠远,“九丫头,她倒是个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