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台县,清河镇。
朝阳初升,镇子里弥漫的雾气渐渐散去,青石小街还沾染点点露珠。
张大牛一大早起来,肩膀上扛着锄头,正要去田里。
忽然,远处来了一群人,穿红戴绿,叽叽喳喳,在这清净的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张家小娘,你给我出来!”带头的一个老婆子皮笑肉不笑的大声嚎道。
张大牛一看,顿时感觉要遭。那老婆子不是别人,正是清河镇山神庙的庙祝,赖老婆子!
这赖老婆子本是清河镇的落破户,早年家里男人把命丢在了战场上,留下个儿子。好不容易养大了可五年前地龙翻身,被压在房子里,死了!
本来镇子里可怜她遭遇,时不时伸手拉扯一把,日子也过得下去。
谁曾想,三年前的一天,这赖老婆子忽然大喊大叫,说她能沟通山神。镇子里的人只以为她这是得了癔症,那山神庙早在前几年地龙翻身之时坍塌了,断了香火。大家对她的疯言疯语也不在意,只是感叹她可怜。
可接下来,赖老婆子语出惊人,一口气说出好几件隐秘之事,渐渐地镇子里的人也就信了。
这几年来,凭着赖婆子的灵验,山神庙重新立了起来,赖老婆子也成了庙祝。
而之后赖老婆子的所作所为,可教镇上的人寒了心。
不仅借着山神的名义敛财,之前那些看不起她的,得罪过她的,被她一个个施法整治,一时间清河镇人人自危,却又畏惧山神法力,斗她不过。
如今看情景,怕是寻上了张家小娘。
这张家在清河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世代书香不说,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镇子里学堂的教员,一直是张家秀才老爷担着。
只不过,这些都是过去旧事,自从前几天张家老秀才去世,张家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没人顶门立户不说,就一个孤女叫人怎能放心?
更不要说之前张秀才多次叱喝赖老婆子装神弄鬼,算是把她给得罪了。这不,祸事上门了!
什么声音?
少年睁开眼,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的薄被上,斑斑点点。顶上是半旧的木质老梁,原色。起身扫视一下周围,只见屋子里土墙木椅,窗户也是纸糊的。此时正哗哗作响,不时漏着风。
现在还有这般贫穷的山村?自己这是在哪?
一想到这个,额头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涨涩,好似喝酒宿醉。扶着木床,少年慢慢站了起来,脸色白的吓人,额头汗珠滚滚,脑袋好似一会大一会小涨缩着,又好似烧红的烙铁一把塞了进去。
“张家小娘,还不快快开门?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跟了山神,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还能当个娘娘,受用些香火!这可不比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来的好?”
“哎,老朽百年之后怕是没脸去见她爹娘了…”
吵闹声好像就在耳旁,似乎被什么引导一般,少年下床穿上鞋袜衣裳,只不过动作无比僵硬,就像是在适应着什么。而且看着千层底的布鞋,麻布衣裳,又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怪异异常。
这样想着,头脑一阵阵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要冲出来。少年一把拉开房门,几步走到院子中央,此时吵闹声更加大了。
“山神大人何等尊贵,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俺们都是受山神爷爷庇佑,这才往来平安,今天这张家小娘皮是非出来不可!”
“不错,不错,再不出来就拆了她的门!”
少年听了此言,好像被什么催着一般,快步走到大门口,随手拽过大门后面的剔骨刀,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这是拍戏吗?看着眼前一群身着古装的男男女女,少年不由的冒出这个念头。
只见一群姑婆七嘴八舌劝着什么:“你且好好的,不要多想,这是造化到了!”
“张家小娘子快快出来,今次可没人能护着你!”
“呦呵,这小娘皮在里面拿着裁纸刀呢!”
少年看着眼前一幕,再看看自己拿着剔骨刀的手,撸起胳膊,露出白皙却不乏健壮的手臂,一时间顿时觉悟,这不是自己的身子!
接着又想到,自己这是附体重生了?
“苏家小子来了,手里拿着刀!”
“苏家小子和张家小娘皮有些首尾,又得张家老秀才照顾,跟着读书习字,怕是不好对付。”
“读书人脑子一热,可是什么都干的出!苏家小子还是个童生呢!”
少年闻言,抬头望去,一名鸡皮鹤发的老婆子映入眼帘。顿时,一股惊惧之感涌上心田!
赖老婆子!就是她,就是她!
接着,就是一腔愤恨充盈胸膛!
只见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站在张家门口,举起手中刀,恶狠狠说道:“我站在这儿,你们休想把师妹带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前身还未死亡?怎的这幅身躯还有如此强的执念?我就好像是个旁观的局外人。
赖老婆子此时更是惊骇异常,自己昨晚明明施法拘了苏家小子魂魄,怎么此时却好生生站在眼前?看着苏家小子盯着自己的眼神,赖老婆子知道自己昨晚所作所为,定是让这小子记下了!
打蛇不死,反被蛇咬。这小子留不得了!
“苏家小子,老身劝你快快离开。张家小娘得山神看中,这是她的福气。你若真是为她好,就莫要拦着。若是耽搁了吉时,不要说张家小娘子,就是清河镇上下怕都吃罪不起!”赖老婆子低沉着声音,阴阴说着。
“就是,俺们猎户就靠着山神老爷庇佑,可不敢让你坏了好事!”
“清河镇这几年风调雨顺,全赖山神爷仁慈。”
“读书人不是讲究大义吗?今次送张家小娘子就是大义,你可不能太自私,坏了读书人的心田!”
“苏哥哥。”身后传来女孩幽怨婉转的哭泣声。
看着眼前乡亲你一言我一语,少年一时间也顿住了,手里的刀攥紧又松开,脸上一片纠结。
赖老婆子见状,嘴角一撇,露出两颗大黄牙。轻轻拍拍腰间的皮囊,低声念了一个法咒,然后一指少年,高声叱喝。
“咄,苏家小子,还不醒悟吗?”
“轰”好似脑子被什么迎面撞上,就像被一柄大锤打在脑袋上,少年疼的丢下剔骨刀,抱着头蹲下身子,大声嚎叫着。
赖老婆子见此,鸡皮老脸顿时笑开了花,轻轻抚摸腰间皮囊以示安慰,嘴里嘟囔着:“这次,可不会出错了。”
一幅幅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就好像快放的幻灯片,又好像一帧帧的交卷。
“我是苏晨,清河镇苏家唯一的男丁。父母双亡,老师也去了,只剩下师妹和我两人。对了,要保护师妹!赖老婆子施法暗算我,她要抓师妹献给山神!”
“不,不对,我是苏子风,一位地球末法时代的修士。因为修行功法特殊,最后不得不转世,来厚实根基,以作突破。可是不知为何居然占了别人躯壳。”
“对,我是苏子风,苏晨被刚才一击打的魂飞魄散,我脑海中这些便是前者留下的记忆。”
“昨晚赖老婆子便下手暗算苏晨,只不过她也是个二把刀,再加上苏晨读书十年,意志坚定,没被赖老婆子得逞,但是也受了重伤。”
“如今又受了一击,此时却是真去了。”
苏子风渐渐理清了思绪,脑海平息下来。两世记忆渐渐融合,只剩下耳朵嗡嗡作响。
张家大门前一众人看着苏子风抱头哀嚎,顿时静了下来,不知发生何事。
“这是山神老爷恼怒苏家小子,给他的报应!”赖老婆子站了出来高声叫喊道。
“不错,苏家小子要坏山神喜事,这是山神惩戒!”
“山神老爷发威了!”
苏子风缓缓站起,看着众人一言不发,心中却是转的飞快。
那身后的师妹必定是前身牵挂之人,不然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执念,我必保下,不然后患无穷。想到此,苏子风看着赖老婆子顿时有了决断。
“赖老婆子,法不加贵人!我虽不是什么王公贵胄,但也是堂堂童生!你一而再,再而三施法于我,莫非真当大乾律法管不到你身上吗?”苏子风移步站定,手里剔骨刀横在胸前。
他居然没事!怎会如此?赖老婆子此时惊惧异常,手里紧紧握着腰间的皮囊,不发一言。
“这苏晨是读书人,童生,莫非山神大人真管不到他身上?”
“怕是如此,不然怎的站了起来?”
“老秀才曾呵斥赖老婆子装神弄鬼,赖老婆子也不敢说什么。今次看来,这读书人怕是真不受山神爷爷管教。”
看着随自己而来的乡民一个个心中起了疑虑,赖老婆子顿时感觉要遭。
“若非山神庇佑,我等怎会在山林平安无事?此次山神娶亲,若是办不好,只怕…”赖老婆子说到这里,闭口不言,但是众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得山神庇佑,才有我等的好日子,苏家小子,你最好乖乖退开。”
“不错,你阻俺,就是断俺的生计,这是要命的事。”
“俺们不管什么贵人童生,俺们求的就是个平安。”
看着围上来的三个猎户打扮的大汉,苏子风抿抿嘴,攥紧了手里的刀。
赖老婆子嘴角阴笑,慢慢退在了后面,隐在人群里。
“上”
其中一个猎户大喊道,顿时三人一起围了上来。
苏子风见状,右脚进了半步,然后双手持刀,瞬间挥出三刀!
“五虎断门刀,战场杀伐术”脑子里涌现出这门刀法的信息。
原来这门刀法是苏晨外公得自军中,卸甲归田之后传给苏晨父亲的。此刀法大开大合,招式简单毒辣,是典型的军中杀伐术。虽不是什么入流的上乘刀法,但是对付一般人却是足够了。
“啊,我的胳膊。”
“好狠的小崽子,到底乡里乡亲。”
“苏家小子疯魔了”
看着一人捂着胳膊后退,苏子风不发一言,眼睛死死盯着身前两人。解决一个,还有两个。
“上”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然后齐齐喝道。
话音未落,两名猎户就冲到苏子风身前。
苏子风深吸一口气,然后双臂扭曲,手中刀如同一条小鱼,在三人间不断游走。
“庖丁解牛,家传刀法”这是苏家家传刀法。
苏家本是清河镇卖肉的屠户,一手家传庖丁解牛刀,可使骨肉分离却不伤筋肉,脆骨。在清河镇也算是赫赫有名。
苏晨从小随着父亲一起杀牛宰牛,耳融目染再加上父亲言传身教,使出来比之前的五虎断门刀还熟练。
“叮叮”声不绝于耳,待三人分开时,两名猎户已经成了血人。
“都是皮外伤,没有致命之处。”苏子风嘶哑的声音荡漾在周遭人耳边。
看着双臂微微抽搐,肩头一片血迹的苏子风,再看看三人带伤的猎户,围着张家宅子的乡民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后退几步。
苏家小子真是疯魔了!
赖老婆子看看眼神坚定的苏子风,再看看身旁一副惊惧之色的乡民。心中一阵感叹,人心已去,此次却是要无功而返了。
“苏家小子,这事没完,你等着山神大人的怒火吧!”
“我们走”说着,赖老婆子一挥手,带着众人走去。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张家大宅清净无比。
“苏哥哥”身后传来小女孩软软的声音。
苏子风看着自己哆哆嗦嗦的双臂双腿,暗自苦笑,这具身体虽说健壮,但却不是自己的。一人打退三名大汉,已经是极限了。
“师妹,你且将门开开,把我扶进去,我脱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