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方源起来用了早饭便到甲板上,见张宗也在,便打了声招呼。
“方公子,过了今天就要出渤海湾了,到时候海上就没这么平静,船也会摇晃的厉害。公子可要当心些。船上备得有晕船药,若是公子有什么不适,就去让方义去取。”张宗嘱咐道。
“嗯,现在倒是还好,看来我天生有跑船的天赋。”方源笑了笑道:“张叔,你也不要喊我什么方公子,叫我伯恒即可。”
“礼不可废,哪里能像他们那样胡乱叫啊。”张宗摆摆手道。
“张叔都是跑过那些地方,和我们说来听听。”方源不置可否的说道。
张宗哈哈一笑:“公子想听,那我就说道说道。”
“最先去的地方是高丽,大约在二十三年前,当时是我和老管事一起去的。就一条小船,听说还是找令尊借的款。高丽的海参、东珠在大明很受欢迎。这样跑了有两三年时间,因为高丽局势不太稳,产量很受影响,虽然价格涨上去了,但数量少了没赚头。大明出兵帮着高丽的王室平定了内乱后,就由内务府在高丽大量收购,这样像我们小的商家就不好过了,最后也就没再跑高丽了。”
“......而且不止是在高丽收海参东珠之类的,东北的药材也由内务府大量收购去了,挤掉了好多商家。我们当时由令尊支持着,没有倒下,后来跑松江,跑广州泉州,最后在倭国长崎、福冈定下来,到现在有个六七年了。”
“......跑国内,都是在沿海,相对安全点,但跑的人多,利润少。后来依旧由令尊支持,购了三条海船跑倭国,这才由董家现在的家业。也是开始跑倭国时,才有我当大管事。”
“张叔在海上定是遇到过风浪吧。”方源问道。
“这个肯定有的,但这么多年,也就有过一次特大的风浪,毁了一条船和货物,半船的人都找不到了,那一次赔了许多。但相比这些年赚的,倒能承受起。”张宗回忆道。没有深谈这些,毕竟天灾是遇上了是避不了的,常在外跑船的谁没遇到过风浪。但吃这玩法的,就不能太过在意。不然出了海就害怕,也就不用跑船了。方源年纪小,不用说太多这方面的事情给他心里压力。
“那还有没有倭寇在海上横行了?”
“这个倭寇肯定有,但不敢再横行了。”张宗摇头道:“一般倭寇都是劫掠些小船队,我们这样规模的他们吃不下。”
“我大明北洋舰队不止在环渤海有基地,在高丽、倭国这一片也有五六个海军基地。所以从大明到高丽和倭国这一大片的海域都比较安全。不比南洋地方更大,许多地方时南洋舰队兼顾不到的。”
“一般都是几十人的小股倭寇,船小人少,根本跑不过我们这些大船。而我大明现在并不禁民间藏兵,许多船队配的还有私人的武装。而且我大明海关虽然收税较高,但有一点对我们商家还是比较好的。”
“我们出海时,要去海关报关抽税,但海关会把我们舰队行驶路线登记造册后给各路关卡。比如我们下一站会在高丽的仁川修正补给。按照行程一般会在十天后到达,但若是二十天后还没有,这样就要由在仁川的舰队沿着航线寻找了。无论是遭遇风浪或是遇到海盗,都会有痕迹,都可以追查到。”
“这项政策执行了两百年,所以我们去海关报关也是心甘情愿的。当然有走私的,但要不就是违禁品,要不就是很小的规模的。稍微大点的船队都会引起北洋舰队的注意。我们跑了六七年了,还经常会遭到检查的,主要看有无走私。”
方源知道,海关要抽税货物总价的三成,或者更高,靠着海关养活了南北两大舰队。
海风有点咸咸的味道,在早晨吹在身上还有点凉凉的感觉。方源和张宗漫无目的的交谈着,大多都是张宗在说着自己这二十多年在海上的事情。他不满二十岁便出海经商,对海上的各种门门道道经验丰富,方源与他学了不少东西。
忽然船上一阵喧哗,有旗手在打旗语,小厮或者伙计们都到甲板上观看。原来是远方驶来一只大的舰队,共有七艘大船,按照比例来说,足足比自己脚下这只船大了两倍有余。
船上悬挂着的是大明龙旗,上书“北洋”,源明白这便是北洋舰队了。
“张叔,像这样大的战舰,我大明有多少艘啊?”
张宗想了想道:“多少艘不清楚,但像这种规模的舰队,我们这一路上能遇到六七个编队,最少也有五十艘船吧。这些舰队,便是我们这一路的保障,所以遇见了都会由旗手打起旗语。和对方打个招呼,并说明自己船队的大致情况。若是遇到舰队有任务或是心血来潮,还要停船接受检查,我们也要给他们奉上点辛苦费。”
方源点点头,知道此类事情是常态,只是问道:“每天这些舰队便在附近巡逻吗?”
“基本上是的,他们巡逻还是一,主要是要操练。海军相对陆军来说,相对的更要协调和技术,训练量也就要多点。”张宗和他们打过多次交道,知道的比较详细。
这边说这话,舰队已经能看的仔细了,只见船侧一个个巨大的炮管伸出了船外,显得有些狰狞,给人很大的心里压力,方源明白了为什么北洋这一带地方没有了海盗倭寇,没有哪个海盗能有实力和这样的舰队抗衡。
“这些舰船都是五千料的巨舰,你看他们的设计和我们货船也不一样。船头尖尖的是撞角,侧边包有铁皮,上面有女墙。除了两边的大炮之外,还有许多抬枪。这种抬枪射程远,威力大,要两个人合作才能使用的。”
“张叔有见过?”
“嗯,我大明的舰队历来都有演戏的传统。有些是公开演习,为的就是震慑宵小,扬我大明军威。”说到这里,张宗有些骄傲道,毕竟作为商人,有一个强大的朝廷在后面作为支持,在海外是很有自信的。
方源对此也是深有同感,也深深的为大明的海军感到骄傲。但骄傲的同时,方源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在海上虽然我大明的海军没有敌手,但他们军纪如何?”
张宗知道方源为何担心,道:“这个公子且放心,若说军纪,南北洋的海军军纪要比陆军军纪好许多。我大明海商千万,据说海关每年征税就达到五千万两。只天津海关一年征税也有一千万两左右。若是海军军纪败坏,欺凌我们海商。这样大家都不跑商或者走私了,他们到哪里弄这个一千万两的税银?这样竭泽而渔的事情,朝廷是不会干的,海军更不敢干。我们天津由海商成立天津海商会馆,若是大家谁被海军欺凌或是海寇劫掠海军不管的事情,那么会有会馆与天津海关交涉。若是交涉无果,全体海商会就此罢商。我们停运一天,他们就少收入两三万两的银子。罢商一个月,他们则少收入近百万两的银钱,这个责任没人能承担的起。”
“之前有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因为海军的某个舰长太过贪鄙,要的好处费太多,而那几个海上又因为事故没有赚到什么钱。所以气不过组织大家联合起来,毕竟这件事情太过恶劣,若是就此放纵,则遗毒无穷,大家一致同意联合起来罢商。因为这件事情,那个舰长被罢官免职查办。而我们天津海商商会就此真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