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媛之死推迟了他们进京的行程。葬礼办得极为仓促简单,钱媛的一双儿女哀哀地守在灵堂,顾凭文只去看了一眼,其余时间都守在了孙梅儿的棺材旁。
直到钱媛下了葬,钱家的人才千里迢迢赶了过来。钱媛的哥哥一来便喊,这么急着将他妹妹下葬,定有猫腻!说着说着便与顾凭文吵了起来,然后又发展到了打斗。
一群下人站在旁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顾凭显闻讯赶到现场,见状吼道:“这成何体统!实在有辱斯文!”然后又对那群看热闹的下人吼道:“谁再围观,统统杖责六十!!”
此言一出,下人顿时鸟散了。
顾澜之从依槛那里得知这一切后,沉思了半晌,轻声道:“逃了个三姨娘,走了个大姨娘,三奶奶和孙梅儿又都死了,这顾府的风水真是越来越差了,确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依槛抖了下,颤声问道:“难道要找个法师驱驱邪才行?”
顾澜之苦笑道:“风水都是由人心造的。心若是坏了,再好的风水也没用。”顿了顿接着道:“早点睡吧,明日便要起程了。”
“小姐,你知道么?”依槛突然颤声道,“沈府并不是被抄家……听说是被灭了门……全被砍死了……”
顾澜之一抖,呆了半响才缓过神来,轻声自言自语道:“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夜深了,顾澜之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的脑海里总浮现出那夜顾淇之和沈公子相拥而去的背影,再联想到现在顾淇之的惨状,便不由地感慨良多。
她悄悄地趿鞋下地,打开衣柜,将角落的一个包裹打开,取出了那件仍带着淡淡松柏香味的蓝袍。这赵恒突然闯进她的世界,又在她的心底扎了根,一夕之间却又彻底地离开了……若没这件蓝袍,顾澜之几疑那一切只是个幻梦。
与赵恒分离的日子越长她便越明白:自己是真的爱上赵恒了。
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呢?是生病抱住他的时候,还是他将蓝袍披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抑或是他捂住自己的笔的时候?或是别的什么时候?顾澜之自己也说不清。
赵恒是个好男人,只可惜是个真正的王子。若是跟了他,自己会因爱而伤心吃醋、失去自我,将活得伤痕累累、无比卑微!最后甚至要落得和孙梅儿一样的下场!
顾澜之叹了口气,将抽屉里的小泥猴装进一个塞满了棉花的木盒,将木盒和蓝袍一并收进了行李中。
前几天,她托杨瑞清将杨柳送她的黄金都兑成了银票和一些碎银,加之张玉容送的五万两,统共是五万七千两。她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富婆了。
第二天一早,顾澜之和杨瑞清带着依槛、茉白、寸心一起离开了小院。顾澜提着鸟笼亲手给小院上了锁,算是向这段苦乐交加的时光作别。
锁上门后,她缓缓转过身,慢慢地绽放出灿烂的笑颜:“我们走!”
八哥也跟着喊道:“我们走!”
世界虽然令人如此无奈,但好在第二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顾澜之终于亲身体会到了古代交通的不便利!马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足足颠簸了两日!几乎没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给颠出来!
好在后来转行了水路,这才令她松了口气。租的船很大,顾明钰单独一个间,雍夫人和顾淇之一间,顾澜之和杨瑞清一间。
两岸的风光极好。群山迭起、蝶舞鸟鸣,水纹里倒映着青山蓝天白云,显得分外清澈!这样空灵美妙的景色令顾澜之的心情分外舒畅!快乐之余她终于干了件傻事:她将手套在嘴上,对着峡谷狂喊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回声嘹亮!
顾澜之突然醒悟到,以自己现在撇闺阁小姐的身份,干这样的事是不合适滴!!
顾明钰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惊叹道:“妹妹作的好诗啊!此句真是惊艳绝纶!”顿了顿又疑惑道:“只是,此处似乎听不见猿声啊。”
顾澜之干笑道:“那就改成:‘两岸鸟声啼不住’吧。”
顾明钰却皱眉摇头道:“这一改便平平,倒失了气势……”
这顾明钰竟还未发现自己大喊大叫的行为有何不妥!趁顾明钰沉浸于诗句中、苦苦思索的当口,顾澜之忙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上次在顾明钰面前出过糗后,杨瑞清沮丧了好几天,终于振作了些精神后,却又不敢再面对顾明钰。可奇怪的是,那天之后,顾明钰却有时会问顾澜之:“杨表妹最近可好?怎不见她人影?”
于是,顾澜之便将此话带给杨瑞清,又劝道:“其实想想那也不算坏事,起码你明钰表哥开始关注你了。”
杨瑞清听了更觉烦恼,益发颓废。
顾澜之一进去,便看到了坐在窗口发怔的杨瑞清。杨瑞清听见顾澜之的脚步声,呆呆地回过头低声问道:“澜之,难道,我真的和明钰表哥无缘么?”
顾澜之望着一脸憔悴的杨瑞清,无奈道:“这牛角尖钻的时间也不短了,也该歇歇了。”
这时,顾明钰竟兴奋地冲了进来:“妹妹此句真绝了!为兄苦苦思索无果之际,竟真听到了猿啼声!便不用改了!”
杨瑞清呆呆地看着顾明钰。顾澜之心里翻了翻白眼想:终于晓得贾岛是怎么“推敲”的了,这古代的文人对诗的狂热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啊!
顾明钰对自己的行为终于回过了神,他干咳一声,敛住神色道:“杨表妹,这一路可安好?”
顾澜之听了几乎要喷笑,没想到这忠厚老实的顾明钰也学坏了,会装模作样了。
杨瑞清呆了半晌,喃喃道:“还、还好,多谢表哥记挂……”
顾澜之心里撇撇嘴,就这样追你表哥,等你表哥四世同堂了你都没戏!
顾澜之灵机一动,忙笑道:“妹妹我有个宝贝,好玩得很,要不要一起玩?”
顾明钰疑惑地望望顾澜之,顾澜之忙唤来了依槛,叫依槛拿出了她的那个“宝贝”——自制扑克牌!
在顾澜之的半拖半劝之下,顾明钰被她教会了打扑克。顾明钰果然是个天才,不仅学得快,而且很会举一反三,不多时便摸着了门道,最后竟让顾澜之吃了个瘪!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竟和她们一直战斗到了傍晚!
第二天,看顾明钰不出来,顾澜之又以交流杂学为名,出了个简单的几何题让依槛交给顾明钰。她想,这也不仅是为了杨瑞清,还是为了顾明钰好,只会做诗写文章,也该学点别的!
顾明钰做不出来,只好上门请教。顾澜之便将解题思路告诉顾明钰:“直角三角形斜边的平方等于另外两边的平方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