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静玟像只失去生命的木偶,一动也不动地呆坐于光亮如镜的大殿地上。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疾步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提起她便往外拖。
“不——”柏静玟突然回过了神,刚喊出半个“不”字,一张樱桃小口便被一块粗硬的布给堵上了。一夕之间,她青春貌美,才情韵致竟全被活生生地葬送了,与之陪葬的还有她满腹勃勃的野心!
任谁也想不到,赵恒居然这么不给柏太后和柏家脸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便小题大作地处置了一名柏家的嫡女!一时场中人人静默,个个如坐针毡,大气都不敢出。
柏太后如被抽去浑身气力般呆若立鸡地枯坐在那里。半晌后,赵恒铁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朕平安归来,太后喜不自胜、特备此宴贺之,诸位还需尽欢的好!”
顾澜之心里扑哧地笑了:这场中坐的个个都是人精,到了现在哪个还看不出门道来,谁敢尽欢!
吴乐音也不饮酒言语了,和场中其他人一样垂目敛肩而坐,一点儿也不招人眼。
柏太后却颤颤地缓缓立起了身,一旁的老太监忙弯腰上前扶住她,许多惊疑不定的目光顿时聚焦于柏太后的身上。在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安静中,柏太后突然苦笑了几声,那笑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了几下,后她什么也不说地扶着那老太监便微佝偻着背向殿外踱去。
赵恒面无表情地接着说道:“自先帝过世后,太后的身体便大不如前了,不太受得住这样的场面,休息休息也好。”
话说着,柏太后刚走到顾澜之的坐位旁。
柏太后闻言一下子顿住了足,身子一颤,接着,两道狠戾的目光便如刀般剐向顾澜之。顾澜之感到了两道似实质性的目光,勾了勾唇,轻抬起头,用几乎是温和的目光回视了过去。她望着柏太后连依稀的美貌都荡然无存的脸笑了笑,心想:有本事就和你家儿子翻白眼,跟我翻算个什么意思?这是欺不着聋子怪哑巴的节奏么?
柏太后望着那如微风拂过湖面般恬淡的笑,不由地怔愣了下,她心有不甘地盯了顾澜之一会儿后,便又接着向殿外走去了。
场中几个有眼色的官员待太后出去后,立即顺着赵恒的意思,举杯上前笑闹着敬酒,僵局便瞬间被打破了,虚情假意的其乐融融又回到了春晖殿。柏月儿的父亲柏常青却在这片热闹声中拭着汗悄悄地退至无人注意的偏角。
吴乐音松了口气,整个人又活了过来,她尝着糕点,眯眼认真地环视大殿一周后,用十分惋惜的语气叹道:“怪道柏月儿还不上来耍猴戏,原来她今个儿根本就没来啊……看来,她真的失宠了……”
顾澜之疑惑地望了望在她跟前口无遮拦的吴乐音,心里奇怪得很。
吴乐音突然转过首轻笑着对顾澜之道:“你的‘食味轩’想不想再开分店?我来当你的掌柜如何?”
顾澜之愣了下,然后失笑道:“吴二小姐,难不成你一晚上和我魏逸君套近乎为的就是当个我分店的掌柜?”
吴乐音也不脸红忸怩,十分淡定从容地笑答道:“然也。”
顾澜之的笑意更深:“吴二小姐,我魏逸君当个庖厨,名声算是臭透了,将来怕是嫁都难嫁出去,现在破罐子破摔也就得了。你一个娇滴滴吴府千金,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争着想要做你家的东床快婿,你又何苦来趟这个浑水?安安稳稳地嫁个门当户对的高门俊秀才是正理!”
说完,她笑着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唇角仍余着笑意。
吴乐音却笑道:“多谢魏小姐的好言相劝。只是,魏小姐嫁不嫁得出去自个儿心里有数,我吴乐音嫁不嫁得出去,要嫁给谁我自个儿心里也有数。”吴乐音不露痕迹地凑得更近了,低声对顾澜之道:“我就是要那些个只想娶‘吴家’的人失望,我呀,要像你一样,嫁个自个儿想嫁的人,这你一定得帮帮我,因为那人你也算是你的朋友……
顾澜之唰地转过脸,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带着一脸狡黠微笑的吴乐音:“谁?!”心想,难不成,这又是个古版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
吴乐音的声更小了:“陈旦……”
顾澜之怔愣了下,突然扑哧掩帕笑了起来:还真又是个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陈吴两家政见不合、派系不同,算是宿敌,可陈二公子却和这个吴二小姐不声不响地好上了,那只“蛋”被这样一位才貌出众的小姐爱着,也算是走了狗屎运。想着,顾澜之不由地笑着瞄向对面席上的陈旦。那总是嬉皮笑脸的陈旦竟正用肉麻的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吴乐音,就差个飞吻了。
她顾澜之今天来竟拾着了这么一出好戏,实在是不虚此行!她最喜欢不动声色地做些成人之美的好事了!顾澜之压着满腹的笑,努力维持着端庄,小声对吴乐音道:“如此,怜你一片痴心,那我便成全了你吧。”顿了顿,她又对失魂落魄地与陈旦对视有吴乐音小声笑道:“之前打仗,主店每月的盈余不得少于两万两,现在局势平稳了,我要求分店每月的盈余不得少于三万两……”
吴乐音谈情谈工作两不误。她一边微微地摆动着帕向陈旦示意,一边答道:“放心,小事一桩,包在本小姐身上。”
顾澜之怕她没听清,又咬字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三万两,不是三千两。”
吴乐音一动情微笑着向陈旦送秋波,一边细声细气道:“听清了,三万两,试用期一个月对吧?我都问过余掌柜了……”
顾澜之无奈地失笑了,她白了眼对面同样肉麻的陈旦,小声揶揄道:“吴二小姐为了爱情,准备工作做得还真足。”
吴乐音深情地拿起一块糕点举起向陈旦示意了下,然后轻咬了口,说道:“那是当然……”
顾澜之望向陈旦,陈旦居然也拿起了同样的糕点举了下,也情深深地咬了一小口。她顾澜之见过人敬酒,却从未见过人敬糕的,她几乎快要吐了,心想:这对活宝还是真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