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摊前的人立即散开。福香和云骁同时抬起头。那少年长得白净,唇红齿白的,颇为好看,只是气焰高傲令人不敢亲近,紫色的锦衣外罩皮背心,头上戴着顶纯白毛的八角皮帽,脚上穿着好看的皮靴,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
“梅花豆干。一文一个!”云骁并不害怕,站起身大声回答。两人相比,个头差不多高,因为声音大,云骁的气势竟不输于对方。
那少年见他穿得破烂,手上拿根挂铃铛的棍子,后退一步,掩一下鼻,不悦道:“臭叫化。说话离我远点!”
“是你自己走过来的!”云骁嘴角多了一丝冷意。
福香怕节外生枝,都卖了大半豆干,做生意要紧,连忙笑着圆场,“请问。你要买梅花豆干吗?”
“哼!”少年凶凶地瞪了云骁一眼,看着福香,小姑娘穿得虽破旧,看着倒是干净,长得也算水灵。脸色微和一点,“先给我尝一个!”
福香用勺子铲一个豆干,笑眯眯地递到他面前,他拈起放进嘴里尝了尝,眼珠一转,“我全要了!”
余下有一斤多,福香倒进竹箕里,边数边放进干荷叶里。
“一共七十八个。”有七八个变形缺边角了,福香把它们挑了出来。
“哼!”少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扔进背篓里。
福香拿起银子拈了拈,大约有二两,连忙从钱袋里掏铜板数。
“余下的暂不用找。下次见到本爷,以梅花豆干抵帐!”少年抱着一大包豆干,几步射回马车前,象个猴子一样跳上马车。
“小爷你慢点!”赶车的是个青衣奴仆,吓得直叫。
“驾!”马车走了。
众人议论开。
“听说尹家有个儿子,聪明伶俐,文武双全,只是性格高傲,为人无情。”
“有钱的爷,几个不是这样?”
福香没心思去听人家说的这些,拉一下还在冲远去的马车发愣的云骁,“午时过了。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桥头鸡丝面。”
往西的桥头有一家鸡丝面很出名。
云骁脸上挂满笑容,没有拒绝。这个时候该吃午饭了。
“虽然我现在需要钱。这些钱是谢谢你的。你拿它们给沈嬷嬷和鲁先生买点酒和瓜子吧。”两人到桥头面里找个角落坐下,福香从钱袋里大方地数出三十文钱,来时云骁就说过鲁夫子喜欢喝镇上的烧刀子,沈嬷嬷喜欢磕玫味瓜子,三十文足够买一斤酒,一斤瓜子。又把余下的缺角的豆干包好,“这个请他们尝一尝新吧。”
云骁愣住了,她竟然这么懂人情?自己家缺那么大一截银子,还给别人好处。同时心里暖烘烘的,这个小姑娘倒是从小就为人公正,不肯让人吃亏,如此懂做人,长大了那还了得?
“不要和我客气。以后我要找你帮忙的时候多呢。”福香的心情很好。
云骁挠一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福香的样子很认真,如果推辞,她会不高兴,脸上一热,“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这么有心,何不请老鲁也吃碗鸡丝面?”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立在他们桌前。
云骁吓得一下站起来,“鲁老师。”
鲁夫子?福香抬头看着他,五十多的年纪,皮肤微黑,面窄唇阔,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深窝在眼框里,下巴上一撮三羊胡子上沾了点雪水,眼神淡漠而孤高地看着她。
“福香见过鲁夫子。”福香前世在高家什么大人物没见过?所以面对一个性格冷怪的夫子,并无惊乱,反而镇定地以礼相见。
鲁夫子下巴上的胡子动了动,自顾坐下,冲一个伙计叫声,“这一桌加一碗大碗的鸡丝面。”
云骁和夫子熟,从不怕他,笑嘻嘻地问,“夫子出来喝茶听戏?”
嗯。鲁夫子算是回答。本来嘛,现在书院放假。他不是本地人,没有回家,书院里冷冷清清地,他天天都下山来玩。
鲁夫子打开荷叶包,拿起一双筷子,自顾挟起一个梅花豆干,尝罢,眼神顿了片刻,也没惊喜,只是淡淡地看着福香,“刚才你在外面就卖这个卖五十文一斤?”
“请夫子赐教。”福香笑着回答。
鲁夫子又吃一个,撇撇嘴,“新鲜玩意刚出来卖这价还行。如果要一直在东圣镇卖,这个价高了些。当然味道和工艺是值这个价。可这里毕竟不是瑞京城。”
“我瞧这豆干很不好做呐。”云骁嘟嚷一句。
鲁夫子用筷子打一下他头,白他一眼,“不是给你说过凡事要举一反三吗?这工艺复杂了,就不能简化点?”说着瞟一眼福香,从腰上解下个小酒品,独自喝酒吃豆干。
福香捉摸着他的话,倒是在给自己提建议,他说的似乎没错,也是她担心的事。连忙作揖道:“请夫子指点。”
夫子嘴角扯起个笑,眼神掠过一丝高深,瞬即回复原来,摇一下筷子,仍不说话。
云骁毕竟了解夫子的性格。掩嘴一笑,悄声对福香道,“夫子嘴叼。你要会做几个什么菜,让他高兴,他就说了。”
“可惜我没带多的梅花豆干出来。”福香笑叹。不信送一斤梅花豆干给他,撬不开他的嘴。
谁料鲁夫子冷笑道,“我可不占小孩便宜。你那个要五十文一斤!又不好做。真送我一斤,我可不敢接受!”
鲁夫子除了对学生说该说的话,对别人从来不多一句言。云骁觉得鲁夫子对福香感兴趣,鲁夫子其实外冷内热,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照应着自己这个孤儿。
心中一动,本来就想回去后请鲁夫子出主意,这下遇到他了,岂不是天意?
“鲁老师。福香现在有难,云骁想求你帮帮她。”云骁拉着鲁夫子的衣袖,象撒娇的小姑娘一样摇不停。
“什么难?再大的难,有肚子饿了重大吗?”鲁夫子瞪一眼云骁。
伙计端着香喷喷的面上来,鲁夫子端了大碗,呼呼吃面。
福香已经瞧出这先生的性格,上世在高家比他更怪的都见多了,所以也不难堪,反而心中有数。端起面,先把一碗放到云骁面前,“今天真是谢谢云骁哥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