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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尝试着走进对方的心

嘉南德承认自己是小小地欺骗了拉尔贝一下。

“我只是没有告诉他我会去看他的梦境嘛,其他的,我也没有说谎啊。”他一边说,声音却一点一点地低了下去,下巴也不断地往下点,一直到快碰到自己的胸口。

萝拉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也不怪你,第一次看一个刚结识的朋友的梦境,你不知道如果说了实话是不是还能看到对吧?”

拉尔贝邀请他们住在他的家里,忙前忙后地为他们准备好床铺,当他把一只薰衣草香薰灯拿给萝拉,说怕他们换了陌生的环境睡不好,这个香薰灯可以帮助他们睡眠的时候,嘉南德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邪恶了。于是,他抓住拉尔贝的手,说道:“你先别走,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说。”

拉尔贝很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嘉南德心想,怎么谁都把我当孩子啊。

“嘉南德,你是不是觉得肚子饿了?”

天啊,嘉南德觉得一定要把自己梦精灵传人这么严肃的身份,用一个相当正式的方式表现出来,而不是处处被看作需要照顾的孩子。于是他“蹭”地站直了身子,对拉尔贝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我骗了你。”

拉尔贝睁大了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纯粹的眼珠像是最浩瀚的海洋一般深邃,让人心情平静而安详。面对这样一双眼睛,谁又忍心又丝毫欺瞒呢?嘉南德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事情。

“其实,我需要窥视你的梦境。只有你对我全然信任的时候,我才能看清楚。刚才我说你只要安心地睡一觉,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所以你对我不会防备——但是,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想还是要告诉你,当你做梦的时候,我全部都能看到。”嘉南德也用澄澈的目光直视拉尔贝,他在那双蓝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表情坚定,虽然有一点紧张,却有一种沉稳和大气的感觉,真正像是个成熟的男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帅呆了。

说完这段话,嘉南德静静地等待拉尔贝的答复。他告诉自己,哪怕因为这样,拉尔贝不再把他当成朋友,他无法看见这个梦境,也不会后悔。当然,他必须得因为这样去向萝拉道歉,毕竟时间越来越紧张了。

拉尔贝很认真地听完了这段话,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看着紧张到不行的嘉南德,笑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你是黑巫师或者什么妖精。你想看就看个够吧,不过我可不知道我会梦见什么。如果梦里有好笑的事情,你要告诉我;如果我做了什么邪恶的梦,你帮我保密就好了。”说完这句话,拉尔贝依然伸出手来摸摸嘉南德的头发,刚刚站得笔直仿佛长高了许多的嘉南德突然泄了气,孩子一般地扁扁嘴。

萝拉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嘉南德愈加不好意思,于是把拉尔贝往门外推,一边说着:“好了,快去睡觉,快点做梦给我看吧。”

召唤水晶亮了一下,多罗把它放在耳边,萝拉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天很高兴,我和嘉南德终于明白了宇宙大人让我们销售勇气的意义。拉尔贝勇敢地在梦中回忆了那段痛苦的经历,当他醒来的时候哭了好久,我们抱着他,而我把宇宙大人赐给的吻印在了他的额头上。然后,我们看见很多黑色的烟雾从他头顶飘出,飘了好久,一直到颜色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不见,那一刻,他周身像是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一样。我想,所有的痛苦应该都从他的身体和记忆中被清除了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和你说这些,也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些。我会继续加油的,你也要坚持下去,塞缪叔叔一定可以帮助你的。”

听完这段话,多罗脑海中出现一个丫头眉飞色舞地、幸福地说话的样子。他拿起召唤水晶,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淡淡一笑,躺下,望着四季水晶屋顶上变幻的颜色,感觉仿佛有一个梦盖了上来,安心地睡着了。

塞缪站在门外,闭上眼睛,看见多罗头顶上依然是一团黑雾,什么样的梦境都无法降落到他脑中。只不过,黑雾的颜色,好像淡了那么一点儿。

当明媚的阳光再次照耀在拉尔贝家的花店门口的时候,他觉得眼中的世界似乎更明亮了一些。挥别嘉南德和萝拉的时候,萝拉给了他一片施了引路魔法的溪桐树叶:“我们可能有好一阵子不在家,如果你没有那么忙的话,不如去白溪之森找小女巫玩吧,带一些漂亮的花儿给她做礼物,她应该会喜欢的。”

“还有还有,帮我们把这幅画带给她,这样她就不会太想念我们了!”嘉南德看着拉尔贝画的那幅画,心想,如果卡诺也在里面那有多好。

而此时的白溪之森里,小女巫正念叨着这两个家伙。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她并没有那么孤单。

“你是说,发现了黑巫师的气息?”

来访者严肃地点点头。

“你觉得他是冲着……来的?”小女巫皱起眉头,想着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仿佛能整理出一些头绪来了。她试了试高级召唤魔法,宇宙大人却不肯回应她。看来,黑巫师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付,可是为什么,小女巫觉得将会发生一件大事呢?

“现在还不是很确定,到底这次黑巫师是想对谁下手。不过我觉得,多罗的可能不是那么大。”来访者缓缓地道出自己的推理,“我昨天尝试治疗他的时候,发现梦境隔离的魔法能量小了很多,我想,黑巫师一定是要腾出一些精力来对付她,所以对多罗的控制就……”

小女巫点点头,望着这位难得的来访者——梦精灵塞缪,说:“真正的考验来了。”

萝拉和嘉南德在亚比诺斯的第五天,遇到了一件很头疼事情。

可能是能治疗痛苦的事情被居民们传开了,结果慕名来到亚比之心寻找两位“神奇的魔法少年”的人太多,每天有数百人堆在酒店门口希望能够见上一面,端着椅子在门口静坐的也有,抱着枕头和睡床在厅里打地铺的也有,这么一来,严重影响了酒店的生意。老板忍着怒气来到他们的房间里,带着极度有涵养才能勉强挤出的笑容,“请”两位寻找更合适的住处。

搬家对于已经惯于奔来走去的他们来说,倒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只是萝拉觉得整件事情不但有商量的余地,而且,还是一笔相当不错的大生意,她和嘉南德使了个颜色,打算找老板“谈谈”。

“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来酒店找我们。”萝拉此刻“诚恳”的道歉态度,让嘉南德啧啧称奇,谈生意时候的萝拉,可不是这样没有杀伤力的啊。

既然这两个孩子还算懂事,老板觉得自己身为长辈,在场面上也不必做得太绝,乐得相当“大度”地“原谅”了他们:“也没有什么,看在你们也不是故意找人来捣乱,我就不要你们赔偿了,不过这两天,我没有新的客人入住(因为一到门口就发觉整个状况有点恐怖,当然不敢进来),按照平均一天有10个客人入住吧,你们再付20间房间的房钱就可以了……”说到这里老板打量了他们一下,有点担心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到底有没有足够的钱,咳嗽了一下,补充道,“可以给你们打个折……”

萝拉脸上的笑容愈加甜美,老板看在眼里,心想,真是好哄的孩子,一说打折就高兴。而嘉南德则在心里暗暗为老板叫苦。唉,胆敢敲诈销售狂的弟子,这个老板……谈生意的能力还有待提高。

“这么说来,您的酒店还有不少空的房间喽?”

“当然,本来这些空房间都是可以住人的,但是因为你们,现在都没有人来住了!”

“啊,按照之前的登记预约,以及现在酒店门口的人气,居然还有那么多间房间空置着,看来比亚之心的入住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嘛!”

老板突然噎了一下似的,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微微觉得有些不妙,但是还在强词夺理:“其实很多人原本是想住进来的,可是看到门口这种情况,哪里敢进来呢?”说完,他摆出一副“我就是赖在你们头上能怎样”的姿态,斜着眼睛瞟向萝拉。

“好嘛好嘛,我们承认自己是影响了酒店的生意。”萝拉甜甜地笑着接过话茬,“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愿睡在大堂,也不肯入住你的酒店呢?”

“这个……这些穷鬼,住不起这么高档的酒店!”老板在这么说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好像,应该是这个道理吧。

“不知老板您是觉得自己酒店的定价不够合理呢,还是承认自己的员工没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呢——在我看来这么好的机会,应该可以让所有空置的房间都销售出去,比如,有钱的人加价20%,因为可以和魔法少年同住一个屋檐,而那些不是特别富裕的人嘛……”萝拉好像有点渴了,拿起杯子来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水,然后停住不讲了。

老板听到“加价20%”这个点子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暗想,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点子,瞬时对萝拉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倒是有点门道,怪不得人家说她会魔法。他正等着后面是不是有更好的捞钱招数,没想到萝拉居然闭嘴不说了。

“那么,那些没钱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赶他们走呢?”

“哎呀,你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会让他们带着睡床进来合住吗?房间原价是多少,住进几个人就除以几个数喽。不过,这样我好像又觉得不太公平,老板您看呢?”

“好像是,带床的和不带床的……不如这样,先大概算个平均数,然后带床的减两个金币,没带床的加两个金币,如何?”老板谄媚地望着萝拉,想要得到她的一点建议。

萝拉摆摆手,放下杯子:“你这么说,就这么收好了,反正酒店是你家的,钱是你赚的。”

老板笑得胖乎乎的脸上所有的肉都堆了起来,眼睛都找不到了。萝拉此时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这么好的一个点子,我只收你100个金币,不贵吧?”

“这个……”老板脸上的笑容仿佛一块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肥肉突然间被冻住一样凝固了,他很想抽搐,但是脸部已经僵硬到做不出这样的动作了。

“也没关系,如果您觉得这样不合适,我叫嘉南德让他们都回去好了,我们也打算今天就退房了。给您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成交!”老板脸上那块肥肉一下子又回到了常温的状态,弹性十足地扯出一个笑来。

嘉南德接过老板差人送来的100个金币,兴奋道:“刚才看你整他的过程,还真的是很过瘾啊。这么小气的家伙,居然舍得拿出一大笔钱来给你,萝拉,你跟卡诺学出师了,厉害!”

萝拉笑笑:“卡诺所知道的那些,我也许永远也学不完呢。这一次我只是试试看而已。”她回想着刚才和胖老板的那番对话,自己也觉得有趣。

“我记得卡诺曾经和我说过,如果想把一场谈判变得轻松且结果很漂亮,那么你想要告诉对方的所有理据,最好不要由你来阐述,而是引导对方自己一点一点地亲自说出来。现在看来,果然有用呢。”

嘉南德听到这里有点不明白,他举手示意,萝拉便继续解释给他听:“如果我直接告诉老板,你不要赶门口那些人走,也不应该问我们要钱,这就是在告诉他,我觉得他错了。没有人会喜欢在人前承认自己犯了错误的。同样的,虽然我已经想到了,几个人住在同一间房,带床铺的人和不带床铺的人应当收的价钱不一样,但是由我直接说出来,搞不好他要不服气。而最后,我说个开头,他把最关键的方法讲出来,倒好像这个主意是他出的一样。试想,有谁会轻易地推翻自己做的决定呢?这么一来,成交的可能就很大了。”

“原来如此,我想呢,你为什么一开始对他这么客气,原来是请君入瓮的招数啊。”嘉南德很聪明,萝拉觉得这个孩子其实比她还要适合做销售。

“可是萝拉,我们这样子狠狠赚了胖老板一笔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毕竟,我们又不缺钱,也不是以从他人那里赚取钱财为生啊。”

嘉南德仰起头望向萝拉,不知道向来对金币不感冒的萝拉,这次怎么会起了贪念。

“对于那些想要清除痛苦的回忆的人来说,他们原本只需要付出一个金币,或者一些路费啊饭钱啊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要再多付五个乃至八个金币出来,只是一个梦的时间,却要让胖老板狠赚一笔,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呢?”萝拉从袋子里拿出一枚金币出来,抛向空中,然后接住。嘉南德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促狭,这个家伙,和卡诺学得越来越调皮了。

“萝拉,我还记得当时我想要问你买感动的时候,我的金币不够。”当时那个瘦小的小男孩,因为萝拉愿意“借”金币给他而有机会成为梦精灵的传人,一想到那个时候的场景,嘉南德心里就有好温暖的感觉。萝拉笑着摸摸他的头,说道:“因为你长得帅啊。”

而和胖老板谈生意的萝拉,又实在有点——“刚才你简直太像那种不法商贩了,奇怪了,你到底为什么在不同的人面前,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样子呢?”

“很简单啊,走进对方心里去看一看。如果他是个善良的人,我用加倍的善意回报他;如果他心存歹意,我们就要学着保护自己,必要的时候,给他一个漂亮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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