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宜种田。
转眼就是三月,这三个月里没有年兽的消息。
陆云荒有时候也会想,他明知这个孩子不对劲,为什么不早早的把他处理掉。除了除夕的一天,小孩子何来恐怕没有什么杀伤力。说真的,这一切都太超现实了,像一个梦。
或许就是一个梦吧。
无论如何,春天令人欣喜的如约而至。要知道,千年寒里从没有过世俗意义上的春天,那里终年飘雪,连晴天都少见。
陆云荒去江州郊外的农户那里买了最好的南瓜种子。他去年的时候把花园里枯败的花都埋到了土里,作为肥料。再加上年前年后的几场小雪,都是好兆头。
南瓜种子先要在阳光下晒上一晒,然后泡进温水里。等到种子吸足了水分,捞出来,还要保温催芽。保温的时间不宜过长,一天半差不多。陆云荒把种子包进绢帛之中,煮上大锅的热水放在边儿上,使种子所处的环境温度相对恒定。
一天半过后,种子露白,说明催芽成功了。
下一步是制作营养钵。陆云荒去买陶土花盆儿,盆底约少女的手掌大。先是往花盆里填土,土填的实实的,距离花盆的边沿半个指节后停止。然后再往土上摆种子,每个花盆里平行着摆两颗。做完这些,一个上午就过去了。陆云荒被许宴惊叫去吃午饭,他在饭桌上一边扒着饭一边想他的南瓜种子。
“想什么呢,”许宴惊见他心思不在这儿,就问。
“也没什么,待会儿我得和点儿湿土。”陆云荒回答。
吃过了饭,他没睡午觉,果然就和土去了。湿土用来加盖在南瓜种子上面,为种子出芽提供水分。
营养钵是要埋在土里的。陆云荒吩咐下人在花园里开垄。一条条垄沟挖出来,花园终于有了农田的样子。不知容倾如果看到这一切会作何感想。
接下来的七天是种子出芽的时间。瓜苗长得很快,一转眼就长到拇指和食指完全分开的长度。陆云荒蹲在田里,兢兢业业的给秧苗除草。这段时间稍不留意瓜苗就会害病,可一定要多加注意。
种田简直就像养孩子。陆云荒这些天心满意足又患得患失,心情跟天气挂钩。天一阴他就心浮气躁,怕一场大雨淹了他的瓜田。大好的晴天他也放不下心,怕温度太高伤了他的瓜秧,转念又一想我陆云荒种出来的瓜哪有这么娇气。
瓜苗长到两叶一心就要开始通风炼苗,这点陆云荒早有准备。他请来了少林寺的苦莲大师,他下厨做了顿十八个菜的素斋,又搭上了一本国手顾才人亲笔写的棋谱才让他出山。
站在陆云荒亲生的瓜田前,苦莲大师即便身为出家人也难掩心中怒气。“陆小友,你叫我过来,竟是为了……给你的瓜苗通风?”
陆云荒一脸冷静的颔首道:“对的。”
“怪不得我问你请我来做什么,你又不说。你若是早告诉我,莫说是棋谱。你将那失传已久的《倾城曲》曲谱给我我都不来。”苦莲大师仍是气不过,口中嘟囔着抱怨之词。
抱怨归抱怨。他在瓜田前站定,抱元守一,呼吸变得几不可闻。只见他连连挥舞大袖,风从袖口中奔涌而出,却又不是那种平日对敌之时的疾风。
陆云荒莞尔,这苦莲大师嘴上不乐意,实则心思细腻又为人温厚,真是个老好人。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苦莲大师停下来。他抹抹额头上的汗道:“陆小友啊,你的这些秧苗,受了我老人家这一招袖中风,日后一定能长成大端最好的瓜。”
陆云荒忍住笑,递过去一方手帕后拱拱手道:“那就借你吉言啦。”
许宴惊知道这事儿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恕我直言……如果我跟你不熟的话,我可能会觉得你疯了。”
陆云荒不以为意。他斟酌了词汇,缓慢而坚定地说:“其实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如果你觉得我是现在才疯了……”
“我开玩笑的,”许宴惊一脸讶异的打断他。
通风也通过了,四月初,瓜苗要开始移栽定植了。杂役对农田大水漫灌,又施过一次肥。陆云荒在清晨把花盆挨个杂碎,将布满根系的土块移进田中。注意瓜蔓一条朝南一条朝北。
很快就到了抽蔓期。陆云荒戴上早就准备好的丝绸手套,挨条给瓜蔓掐尖。掐区的部分是一个指节的长度,十天后看长势选择结果蔓。
结果蔓的选择也有讲究,要在瓜秧的第三与第五片叶之间,找生长适中的瓜蔓进行培养,其他的只能掐掉。陆云荒忽然觉得有些悲伤,择优也就意味着扼杀,他是从蜘蛛堂里长起来的,这个道理比谁都懂。
因此顺蔓的时候他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不想看到那些被掐掉的枝杈的痕迹。顺蔓讲究一条向南一条向北,彼此互不争抢,和平相处。
瓜静默的长着,每天吸收阳光雨露。开花后陆云荒亲自为它们授粉,指尖染了微黄的香气。果实在几天后结出来,一个个圆圆的在叶片间显现。
六月初,天气也热起来,南瓜终于是熟了。采摘过后,陆云荒一颗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下来,几乎松成了一团烂泥。这是他第一次种出些什么,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